闻言忍不住运气,这家伙在酒店关了两天,现在就像出笼的鸟,彻底放飞自己了。
沈魄:【嘘,你听,他们在说火柴厂!】
旁边一张桌子,果然在说前天火柴厂的事情。
“听说啊,那是日本人放的火,跟印书馆一样!”
“瞎扯淡,日本人放火干啥,我说那是青帮干的,那起子地痞流氓什么事干不出来,估计是不肯交保护费吧?”
“嘘,你可真敢说,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收着点儿!不过我倒觉得这次有可能不是青帮……”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众人诸多猜测,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魄听见青帮背了锅,觉得很好笑,又有点可气:【他们对日本人的印象比青帮还好啊!】
闻言:【没有切肤之痛,就不能感同身受,东北距离上海太遥远了,而青帮反而是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所以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感。】
沈魄嗤之以鼻:【都是些没有立场原则的,连我都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忘了东北,忘了济南,怎么不把自己是中国人也给忘了?】
闻言:【当一个人面前只有生计,而青帮又影响他生计的时候,他肯定只能看见青帮,你不能去苛求所有人都有大局观和家国精神,因为在他的生存需要里,没有那些东西。】
沈魄半信半疑:【你教书的那个乡下也挺穷的啊,可我看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挺有格局的。】
闻言:【你看见的他们,是结果,而不是原因。一百年后,我们扶贫扶了多少年,连我会在那里教书,也是结果的一部分。】
沈魄向来是嘴仗不服输的,这次却一时间找不到能抬杠的话,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
但还没等他说出来,骚动又传过来。
“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好像打架了,日本人和中国人!”
“走,看看去!”
沈魄当然是爱凑热闹的,三口两口把最后几个馄饨吞下,混在人潮中,被拥着往前走。
走了大概几十步,前面围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这也难不倒沈魄,他直接双手往前拨开,如摩西分海,仗着年轻人有力气,硬是挤到内围核心,隔着前面一个人头,看见了正在上演的热闹。
几个人在打架。
这有什么好看的?
上海每天打架的人少了?
沈魄大失所望,正想转头离开,却听见闻言说话。
【等等!好像有日本人。】
沈魄又把头扭回去,仔细一看,果然打架双方,一边是工人,一边是几个和尚打扮的僧人,可那些僧袍明显又不是国内常见的,而是东洋款式。
【日本和尚跑过来找事?要不我去帮帮忙。】
沈魄一看就来劲了,撸起袖子准备往里冲。
【等等,现在监视你的人刚撤掉,再说这些工人也没落下风!】闻言忙制止他。
沈魄要是因为掺和打架再惹上日本人的注意,那他就甭想轻易脱身了。
因为他这番话,沈魄只好悻悻放弃,但他仍不忘将双手圈在嘴边作喇叭状,摇旗呐喊煽风点火。
“打,使劲打!”
周围众人跟着他起哄。
工人们很快将几个日本僧人打得抱头鼠窜,输赢分明。
结果就在这时,又有几个日本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抽出刀就朝工人们砍去。
其中一个工人猝不及防,手臂被砍了一刀,血哗哗往外冒。
但日本人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有几个当场就被愤怒的工人围殴。
闻言倒抽一口凉气。
【我想起来了。】
沈魄正跃跃欲试,恨不能亲自下场,没把闻言的话当回事。
【想起什么,要不我还是去帮忙吧,这么多人都上了,加我一个也不算什么吧?】
但公共租界的洋巡捕很快就过来了。
他们强硬下场,分开众人,又挥舞警棍,不让围观。
群众很快一哄而散,沈魄不想惹眼,只得也跟着离开。
【直接去印书馆,我们没时间了。】闻言忽然道。
沈魄莫名其妙:【什么没时间了?】
闻言叹了口气。
日僧事件,自己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这件事。正是日后所有纷争的导火索。
也正是从今天起,日方开始将近半个月的纠缠和烟雾弹,而后——
在上海夜空,给予所有人,重重的一击。
他把这件事在历史上的地位给沈魄讲了一下。
沈魄也变了脸色。
从他参与运书计划开始,他就听闻言念叨过无数遍,那件即将发生,举世震惊的大事。
可毕竟是还没发生。
还没发生,就没有切身感受,听得再多,也只能当故事听。
现在就不一样了。
真实的历史就在自己面前上演,沈魄成了历史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他看着洋巡捕将所有人拉开,喝骂训斥,威胁要揍他们,警棍也往几人身上抽了数下,然后工厂里的经理赶出来,连忙道歉,息事宁人,最后巡捕骂骂咧咧离开,双方散去,群众们议论纷纷。
沈魄还呆站在那里,跟做梦似的。
【民国二十一年,公历一月十八日,你没记错吧?】
闻言借着沈魄的眼睛,望向工厂大楼外面张挂的几个竖行大字。
【去印书馆帮郑笙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东方图书馆里的藏书不计其数,而他们这个计划又注定不可能大张旗鼓,晚上伪装成废弃砖石转运出去的数量也有限。
从今晚开始的每一个晚上,都弥足珍贵。
沈魄沉默了很久。
忽然,他转身就跑,往图书馆的方向!
心脏在剧烈的奔跑下怦怦加速,鼓噪耳膜。
闻言仿佛也能感觉狂风在大口呼吸间被摄入鼻腔的疼痛感,和脚步重重踩在地上的身体震动。
从今天十八号,到月底,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
——
郑笙正在跟老陈骂沈魄。
一边骂,他一边把两本书放到箱子里,感觉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郑笙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平时哪里干过这种重活,为了计划,他跟外公自告奋勇,说要在这里帮忙整理书籍,结果沈魄倒好,作为计划发起人,他还在外面逍遥自在!
郑笙看着眼前书架,忍不住绝望。
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说曹操,曹操到。
被他念叨千百遍的沈魄终于来了。
郑笙瞪着他,张口的话刚要骂出来,反倒被沈魄先声夺人。
“我刚来的路上,看见日本人去三友实业社找事打架了,后来还有日本浪人加入,我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事件!”
郑笙愣了一下:“上海这么大,打架不是经常有的事吗?”
就算是租界,就算跟外国人动手,也不算罕见,自五四以来,爱国热情高涨的学生工作,偶尔会跟洋人发生口角冲突,尤其是九一八以来,许多人心里都压着一团火,只差一根引线,就能熊熊燃烧起来。
沈魄摇头:“你还记得九一八的导火索吗?”
郑笙拧着眉头冥思苦想:“……皇姑屯?”
沈魄:“最直接的导火索。”
郑笙:“日本人弄了三具尸体假冒中国士兵?你意思是,他们还会在上海如法炮制,主动找事?”
沈魄:“这不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吗?”
郑笙迟疑:“不会吧,上海毕竟是……”
沈魄不耐烦打断他:“上海毕竟是东方小巴黎,国际大都市,我知道我知道!但对野心家来说,有什么区别吗?难度更高,挑战更大,他们越是兴奋!”
“我同意沈少爷。”
开口的居然是刚才一直不吱声的老陈。
他真实的年纪其实比张元济还小很多,但在昏暗灯光下的皱纹,和佝偻的背,竟看上去比张元济还要沧桑,如果他不说话,就像一座静静隐在暗处的雕像,会让所有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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