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他反悔似的,萧钦时马上去柜子里拿了一个草席,直接铺在地上,并很快找来一床被子,在上面躺了下去。
乌黑湿润的眸子望了过来,像是在等待他的检阅。
穆云间走到床边,萧钦时的眼珠便跟着他。
穆云间一转身,便又对上他的眼睛。
明明还是很伤心的样子,但全然没有自尊受创……不,他根本没有自尊,也没有所谓的羞耻心。总是这样没出息的跟在他身边,黏着他,不管怎么被凶,不管他说了多少不好听的话,总归就是要喜欢他,就是要跟着他。
穆云间拿着枕头,在他身边蹲下来。
那双乌黑的眼中便又被撒入了点点的光,他马上抬起脖颈,让穆云间给他塞在了脑下。
“穆云间,你还是喜欢我的。”声音又变得笃定了起来。
穆云间点点头,转身回到床上。
他表现的冷淡,萧钦时的眼睛便又暗淡下去。
他平静地拉了拉被子,却见对方躺在床上之后,又转了过来,侧躺着望着他。
萧钦时又止不住地欢喜,扬起嘴角。
穆云间也笑了一下,道:“萧钦时,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什么都喜欢。”萧钦时顿了顿,道:“也不是。我喜欢你对我好,喜欢你看着我,喜欢你对我笑……不喜欢你不理我,不喜欢你凶我,不喜欢你非要隔着老远看着我,也不喜欢你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
“那么不喜欢,还要跟我在一起。”
萧钦时似乎被问住了。
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样,神情似伤心,又似愤怒:“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对穆云间的喜欢,既像是本能,又像是天性,穆云间千不好万不好,但他只要对他笑一笑,所有的不好就忽然都变成了好。
他曾经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时常做着那一个梦魇。
眼睁睁看着那一块块的人体组织在他的视线中煮烂煮化,完好的头颅逐渐烂到发丝脱落,无神的眼珠直直地对着他,脸部都像蜡一样地融化掉。
那是他自母胎之中,便极为亲近的兄长。
这世间有万般景色,在他看来却只是石头与水与木;世上有万种美人,于他来说,却能从皮看入骨,只觉得剁碎了之后,也不过如兄长一般是一团烂肉。
但穆云间不一样。
第一眼见到他,他只觉得这人的皮囊尤其的好看,他想象了一番将他剁碎之后的样子,或者将他白嫩的皮肉从身上一刀一刀剐去的样子。
他想他应该会哭,会闹,会逐渐呆滞麻木,然后抽搐着,只剩下一具枯骨。
那是他第一次无比具象地可以想象出,一个人从美好到被毁灭的样子。
穆云间与旁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不过就是比别人好看了点,比别人多了一点美好,毕竟旁人他都是一眼看到毁灭。
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喜欢盯着他看,想象着他美丽的皮囊腐烂凋零,从骨头上脱落的样子。某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朵花从盛开到枯萎是怎样一种变化;也逐渐明白了,一座山的从盛冬到浓春,是怎样一种更迭。
他所看到的世界,不再只有毁灭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掠夺他,想要在他最美好的时候占有他。
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拥有更多的美好,以此将那些不好的东西通通挤出梦魇。
他最爱他的时候,是他将他推下悬崖之后。
最恨他的时候,也是他将他推下悬崖之后。
那个时候,他反复地看到鲜活与死亡,怒放与凋零,他时常自己在笑,然后又忽然大哭了起来。
他本能地追逐着他,不择手段地也想要留住他,他想永远拥有他。
没有为什么。
就是单纯的本能罢了。
一股与生俱来的,想要融入世界,感受一切的本能。
穆云间就像是他连接整个世界的纽带。
仅此而已。
……他就是喜欢他。
就算穆云间带给他的难过多于开心,他也还是喜欢他。
穆云间很快睡了过去,这一夜,他没有再感受到任何打搅。
他白日里睡得多,晚上便睡得少,睁开眼睛的时候,萧钦时还在睡。
他看了一眼天色,起身从床上下来,地上的萧钦时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是很警醒的状态,直直盯着穆云间,张嘴想说什么,又立刻闭上了。
穆云间一笑,道:“想问什么就问。”
萧钦时阴阳怪气:“我若问了,你又要说我没有给你空间。”
穆云间白他一眼,道:“我方才是在试探你,如今看来你过关了。”
他拉开大门,走向甲板。萧钦时默默坐了起来,在跟出去与不跟出之间权衡了一阵。
最终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此刻接近凌晨,穆云间披着长发,懒懒靠在甲板的护栏上,遥遥望着北方星辰。
萧钦时靠在船舱内,远远地望着他。
江风把他的头发吹了起来,衣摆也在护栏前翻动。
前方是一览无余的江景与静静匍匐在远处的山影。他身段风流,腰肢细细。在这寂静的深夜,圆月之下,仿佛要飞升而去。
穆云间忽然回头,看向了他,眼眸柔和中染着一抹无奈:“那么远干什么。”
“是你说要与你保持出适当的距离。”
那你倒是别跟出来啊。
穆云间心里一软,道:“过来。”
是试探还是真的,萧钦时不确定,也就没有动。
“这不是钓鱼执法,是真的让你过来。”
萧钦时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来到护栏前,与他保持出了一臂的距离。
比起差点被赶去隔壁房间睡,这种距离让他相对满意。
穆云间也很满意,他低头看了一眼船下的江水,幽深一片,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样。
“其实那个地方不是天外,那叫现代。”
萧钦时看向他。
穆云间眨了眨眼睛,道:“那里之所以听上去像是神仙的国度一样,是因为我们集结了许多古代……就是如今这个时代一直追溯到几千年后,这群人的想象与智慧,我们与海外建交,不同的文化之间碰撞出更多鲜明的火花,也是我们之所以可以发展成那样的主要原因。”
他问萧钦时:“你父皇与你说过么?”
萧钦时摇了摇头,道:“他说那是可望不可即之地。”
“对于如今来说,确实如此。”穆云间附和道:“但那里的人也并非都是神仙,我们与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甚至,因为科技的进步,我们比你们现在的人还要脆弱许多,我们也不会武功,没有内力,若是坠崖,基本九死一生。”
“你的意思是,你和父皇其实都是从几千年之后过来的?”
“可以这么说,但又不太一样。”穆云间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转移话题道:“其实我没有父母。”
萧钦时立刻来看他。
“我十岁那年,爸妈……就是父亲和母亲,遇到了坠机事故,飞机是你父皇跟你们说的,可以在天空中飞行的钢铁大鸟,这是我们那个年代里非常方便,但也相对比较危险的交通工具,一旦坠机,就很难会有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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