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说:“得了吧,我带他去见我二哥,怎么着,你也要跟着一起去见见?”
见二皇子?
大可不必。
沈禾婉拒了。
五皇子见人终于走了,周围空气里那层活跃洋溢的氛围似乎跟着离开的人,一起消弭无踪,变得冷沉压人,喘不过气来。
五皇子撩起袍子上马车,冷声对隋云行道:“上来。”
隋云行没有拒绝,随着一道上马车,车夫驾马自云间楼前离开。
车内。
隋云行垂着眼皮,低下头直视自己膝头的布料,姿态似乎谦卑,脊背却挺得笔直,脸色苍白的面孔上,也瞧不出什么面对皇子的惶恐害怕。
他只安静的听着五皇子接下来要说的话。
五皇子说:“沈禾此人没心思惯了,从不往坏的方向揣度人心,可他身旁的人却各个心思多如牛毛,难为他能长到如今这岁数。”
隋云行低声道:“小公子心思赤诚。”
五皇子讥笑起来:“是啊,他心思赤诚,若非如此,哪儿能在东宫那样的地方安然长大,还得到大皇兄的百般信任。他倒不如心思脏上一些,我那大皇兄兴许就不会对他有不该有的念想。”
隋云行不再言语。
五皇子一时之间想到了许多。
他没说话,马车内顿时安静无比,车外街道上的喧嚣声热闹无比,闹声传入车内,衬得车内愈加冷凝沉重。
五皇子一直以为他二哥虽厌恶沈禾,可碍于沈禾的身份跟性情,不会对沈禾动手。
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太子步步紧逼,若是不成,与太子党争的结果只剩死路一条。
而太子看重沈禾,十分、非常之看重。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子看重沈禾,自然而然,沈禾便成了太子软肋。
他将自己的软肋层层叠叠的保护起来,密不透风,明面上跟着一群身手极佳的护卫,暗中还不知藏着多少保护的人。沈禾大约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不在外作妖,给人可乘之机。
强攻不可,唯有另辟蹊径。
二哥说太子对沈禾有了绮念,想要将堂堂沈小公子收作禁·脔。
五皇子觉得不可能,却越是细想细看,越不像假话。
二哥说要寻个由头,让沈小公子自己知道这件事。
依照沈禾那样的性子,一旦知晓这件事,必然会到太子跟前去询问,而太子知晓自己心思暴露,心绪动荡,必会昏头。
柳家与国公府为了保沈禾,必然会与太子反目,互相争斗。
事情闹大之后,天下百姓知晓太子失德,加以宣扬,民心必异。
如此一来,他便可坐收渔利,寻得转机。
五皇子回想这些响在耳边的话,想起他二哥抓着他的肩头:“小五,你需得帮皇兄。事成之后,沈禾仍旧是国公府的嫡出公子,日后的沈国公,于他而言只有益处没有害处,说不得他还会因此摆脱太子,对我感激不尽。”
五皇子想,二哥这话说的堂皇。
与沈禾而言,怎可能没有害处?
分明落在太子身上的害处,桩桩件件也会落在沈禾身上。
他若与太子反目,依照他的心性,哪里会有好下场?
若他能晚几年知晓,依照太子皇兄的耐心,定然是愿意让沈禾慢慢接受,总好过现今被二皇兄利用。
五皇子说:“此事是假的,是二皇兄杜撰的,你记住了么?”
隋云行仍旧垂着他的眼,苍白的脸上没有变化,似乎对五皇子沉寂许久后做出的决定毫不意外。
他应:“某知。”
*
沈禾解决了一件大事,心中的大石头跟着搬走。
他想,少了隋云行,戚乐咏能挖的坑便少了一半,太子哥哥想必能够轻松不少!
沈禾在心底盘算着,他再等等。
就等皇帝死。
等戚拙蕴登基。
一看见戚拙蕴登基,他马上就走!
不过话说回来。
沈禾高兴得脸上压不住的笑,一个人抱着书翻滚也乐得开心,他在心中嘀咕,狗皇帝要死的话再等等吧!
再撑几个月!
小表哥他们可马上就要参加殿试!
可不能让狗皇帝耽误了。
沈禾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怪缺德的。
不过,哼,那狗皇帝又不是什么好人,从戚拙蕴小的时候就折腾人。连小孩子都欺负的狗皇帝,他缺德一点儿怎么了!
沈禾在小榻上滚来滚去,趴着抬头的时候,看见窗户外正摘桃花的连翘与荷菱她们。
院子里那树桃花开得红艳艳的,玫红的色泽格外艳丽,让人一瞧见,便眼前明亮粲然。
沈禾支着自己的下巴,看她们摘桃花瓣,准备一会儿去厨房做新糕点。
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他要是跑路,可带不了连翘与荷菱她们。
人太多他跑不掉的,沈禾对自己的能力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要是走,必然得安排好连翘他们日后的生活。
沈禾在心中盘算起他走后,京城里的人要如何安排照顾。
他想的入神,连翘与荷菱在桃花树下抬眼,就看见窗子里少年发呆的面容。
四月春光明媚,落在少年的面容上,格外鲜活,如美玉添了光彩,分外夺目。
荷菱笑着小声说:“小公子真是长大了,现如今有许多心思。”
连翘垂下眼睫,轻声说:“人哪有长不大的呢。”
她说完这话,摘下一朵完好的桃花,放在竹篮里:“咱们都老了。”
荷菱嗔道:“哪有,连翘姑姑你瞧着还年轻得很呢,与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来,叫我瞧瞧你的脸蛋?”
连翘没有如以往与她嬉闹,拍下荷菱的手,轻声说:“昨夜里梳头,我都有了根白发了。”
荷菱马上凑过去,与连翘安慰:“一根白发而已,怎么做出这愁苦样子。我比你还要大几月呢,会比你先老,这样想是否心中宽慰许多?”
她说:“好了,连翘姑娘,莫要想太多,世上的事哪是你操心得完的?少操心些,才不会老的快,日后才能陪小公子更久是不是?”
“咱们日后还要给小公子带小娃娃呢。”
连翘说:“不会有小娃娃了。”
荷菱摘下一枝桃花,插在连翘发髻上:“那便继续照顾小公子,他这样孩子气,拿小公子当小娃娃也不错?”
连翘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被荷菱说服了,还是如何。
四月二十六。
贡士朝沐整冠,受召入宫面见圣颜,由皇帝钦点状元。
沈禾一大早爬起来,跟戚厌病两个人捧着饼子,坐在宫门口的马车上等人。
他们两个也不嫌丢人,啃饼子的时候不时探头出去,看看人什么时候出来。
戚厌病果不其然,会试落榜,止步举人,与贡士无缘。
与戚厌病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学渣相反,柳峥一举拔得头筹,成为会元。
兄弟两个人缩在马车上,边啃饼子,边对柳峥报以厚望:“这若是被陛下开口亲点了状元,可就是大三元了啊!”
沈禾美滋滋的嚼着喷香的饼子,为自己脸上贴金:“嘿嘿,我是小三元,真不愧是表兄弟。”
他对自己小三元的名头很是自豪。
这么牛,干什么不吹?
当然要吹!
等小表哥出来后,他就换个法吹,出门逢人便说:“我是大三元的弟弟小三元。”
嘿!这谁听了不觉得牛!?
他们等了许久,宫门里终于有了人影。
郑学则与柳峥瞧见远远一辆马车里,探出两个人头,眼眸一亮。
两人按捺住,礼仪端方的走了好一段距离后,开始疾步朝着马车冲,脚步一登便进了马车里。
沈禾与戚厌病都兴奋坏了:“如何如何?!”
柳峥到了亲近的人跟前,端不住架子,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得了这样的功名,甚至超过了他所有的长辈,哪有不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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