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深和再次朝病房里站着的安静而默不作声、显得异常乖巧却有些委屈的少年看了一眼。
真的,和他上辈子初见工部侍郎很像啊。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宣武三年的初春。
万物复苏,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他跟着晏之遥溜出了宫。
彼时他登上帝位三年,已经完全亲政,渐渐掌握了独断朝纲的话语权。
正是那时,新春伊始,晏之遥进宫祝贺,与他卸下了辅政大臣一职。
这对于少年帝王,自然是一个绝佳的好消息。
那一年,楚深和与晏之遥的关系还算不错,在听到晏之遥这个请求之后,理智全然压过情感。
但他还是半真半假地推辞挽留了几句。
曾经的师生,现下的君臣二人,你来我往地进行了几回合。
和平过渡了大宣独立的决策权,传为佳话。
结束后,晏之遥突然问他。
“陛下,臣曾说过有机会领您出宫,看看盛京风貌,看看春种秋收的农忙之景。”
“眼下时节正洽,陛下可愿与臣同行?”
少年帝王完全愣住了,随即涌起的就是全然的喜悦。
“走!朕换身衣服就跟你走!”楚深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予兮读家
甚至懒得自己去思考怎么瞒过皇宫的禁卫军,怎么出皇宫大门又怎么回来,是否要先将宫内事宜安排妥当。
反正,有人操心。
按理来说,微服私巡,也是要提前做准备的。
但他就是毫无心事和负担地跟着晏之遥出宫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光明正大地走过盛京的大街小巷,品过摊贩小食,欣赏杂耍说书,再出了城门,去看田间播种。
天子事农桑。
楚深和甚至亲自和田间的农民,帮着做了小半个时辰的农活。
他以为的清冷淡漠、气质矜贵而摄人,与农活半点扯不上边的晏之遥,也穿着一身轻便易服,埋首田间。
一同做活。
只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对方拦住了他不让再继续:“够了。”
“陛下身子弱,体验一番便可。”
楚深和:“……”
虽然……完全是事实。
晏之遥额间沁着层薄汗却丝毫不显凌乱。
但他已经双腿发软、直腰困难、手上被磨痛得厉害,气喘吁吁了。
“我再去帮那位伯伯把最后一点种子洒完,你在一边和伯伯聊聊天?”
“农桑乃立国之本,陛下还是要多多了解才是。”
楚深和听话地跑去和已经耕了一天地仍颇为精神抖擞的农民伯伯聊天。
那农民笑呵呵地问他:“小公子才干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楚深和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农民已经两鬓斑白,看着年纪颇大,做活都这么能干。
他正值年少力壮之时,却……
“小公子你可别想岔了,我没有说你没用的意思啊。”
“只是这田间粗活就是该我们这样的粗人干。”
“小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是不是学问很好?”
楚深和有些讶异,并不谦虚地笑眯眯着点了点头。
那农民就来了兴致:“读书好啊!读好书、学好学问,去考科举,当大官。”
“懂得多了,不仅读书好,干活也能比我厉害。”
?
楚深和有些不理解对方这句话。
那农民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手上的耕种工具举起来给他看:“看到没!这是我认识的另一个读书顶顶好的小公子给我改进的。”
“曲辕?”楚深和并非高坐垂堂不知民生之人。
“寻常的辕都是直或长的,大伯你这辕怎么是曲的?”
农民哈哈大笑起来,从他爽朗的笑声里明显可以听出快慰与欣喜:“这就是诀窍了!”
“我们这种了一辈子的地,也从来没想到过,仅仅是将直辕改成曲辕,这耕种的速度就能快上起码三倍!”
“这就是另一位读书顶顶厉害的小公子给我改的。”
“那小公子刚开始天天跑过来看我种地,还要亲自帮我种,我嫌他笨手笨脚的。”
“结果,人家干活是笨手笨脚,可就笨手笨脚了半个月,耕种的速度都能赶上我了!
他说什么总结经验,想到了把直辕改成曲辕,这曲辕犁真是太好用了!”
“我问他怎么想到的,那小公子说,就是因为看的书多了,会思考,想要弄明白事情就会想要研究。”
“这多厉害啊!所以,小公子你也别气馁,你多读读书,一定能和那个小公子一样厉害!”
楚深和没有半点不高兴农民将他和那什么“小公子”做对比,并且觉得另一个“小公子”更厉害。
他也是读书人,而且他见识过最多最厉害的读书人。
这可不是读的书多了就会思考、会研究的!
寻常的读书人不过是照本宣科,拾人牙慧。
但那“小公子”却是格物致知!
“大伯,你说的那个‘小公子’住哪儿?我想认识一番!”
农民遗憾地摇了摇头:“平日里都是他过来,我连他是谁家的孩子都不知道。”
“小公子最近要准备春闱,没空过来,可惜你们见不到咯!”
春闱!
楚深和眼前一亮,参加春闱好啊。
参加春闱的所有人他都能见到。
回去的路上,他和晏之遥说起这事。
晏之遥轻笑了笑,“我知道那‘小公子’是谁?我带陛下去认识一番,交个朋友?”
楚深和讶异了一瞬,欣然同意。
原来是户部从五品员外郎的儿子,李墨。
嗯……因为从五品,正常来说都是没资格上朝的。
所以楚深和对这个员外郎毫无印象。
晏之遥领着他上门拜访的时候,李府的管家只知道了晏之遥的身份,就几乎被惊得说不出话。
因为两人说不用太过惊扰,是想来认识一下府中的小公子。
那管家不敢违悖,便领着两人去了李墨的院子。
却没想到,正好参观了一出员外郎训子戏。
“李墨!马上就要春闱了!你现在还不进屋去温书,还在这里拾掇你这些破烂玩意儿!”
“你听不听爹的话?这段时间再被我看到这个破织布机,我就把他砸了!”
“爹好不容易给你打点了关系,只要你考上进士,就有办法留在盛京,以后想办法到户部来!”
楚深和哭笑不得地站在了院外。
而听见自家老爷这般不忌讳地大声说出此等隐秘,管家差点被吓破了胆。
嗯,不过……
虽然是律法之外。
但其实,楚深和也没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到这种地步。
朝中官员想为家中子侄谋个好前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大咧咧说到他面前的……
还是头一份。
还好他今天不准备表露身份。
晏之遥伸手挥退了管家,两人就站在院外,打算等员外郎训完再说。
此时,两人还没意识到不对劲。
院里的少年看着就十五六岁模样,确实和楚深和年纪差不多大。
面相俊秀而乖巧,但面对父亲的责骂,全程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似乎,是在无声地反抗?
果然,员外郎越说语气越高昂,看着儿子这副态度越说越来气。
“你还是想去工部?”
“去工部有什么前程?”
“跑去修宫殿?跑去造大街?跑去治河渠?
工部尽是些又苦又累的活,那你爹我这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请最好的夫子,盯着你的学习一刻不敢松懈是图什么?”
“你要是还想去工部,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楚深和已经听得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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