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洲有些犹豫,“臣的副将,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沈明恒翻了个白眼:“信不过孤?”
“当然不是!”秦离洲态度激烈地反对,他哪里敢质疑沈明恒的能力。
秦离洲委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宋景年闻言也翻了个白眼:“将军,这些话我早已说过不下百次了。”
多少有点怨气在里面。
沈明恒只做听不见。
*
接连的战报传到了长安,圣上大喜,少见地拿出了几分魄力让朝廷全力支持征战。
他再多疑,再窝囊,也不敢拿宗法国土开玩笑,试问哪个皇帝不把疆域被夺当做耻辱?从前边防衰败,朝中重文抑武之风盛行,他有心无力,如今可是仅有一线之隔啊!
明面上,秦离洲依然对沈绩忠心耿耿,随着他这一路的高歌猛进,皇权声势大涨。
沈绩文有周时誉,武有秦离洲,一时间风头无两,当真找到了几分当皇帝的感觉。
世家愁得要命,章惟德和尹则诲都不得不冰释前嫌,连辞官多年的章振都开始频繁接触朝臣。
虽然觉得秦将军最近如有神助般顺利,但他们本就对燕丘事知之甚少,秦离洲走到这一步半点不靠朝廷,以至于他们甚至没办法钳制。
他们倒是想尝试拉拢,可历年来被扣下的军资还躺在他们的仓库里,秦将军从前就没同意,如今更不可能突然得了失心疯。
如此又是两月后,幽、檀二州收复,重归大周。
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有收复失地的豪情壮志,但一定都会为国朝强盛而激动不已。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大周饱受北狄威胁良久,长安纵不受战乱之苦,也一样有着相同的仇恨与信念。
这一战彻底奠定了秦将军战神之名,民间竟也有了对当今皇帝的歌功颂德。
可见百姓对皇帝的要求当真低得很。
边境之危既解,天子下令,让秦将军回京受赏。
四方宇内载歌载舞为大周贺,朝堂之上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世家推己及人,若他们是沈绩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是神勇过人的秦将军啊,那是护佑大周的三十万大军,一旦回京,朝廷岂非就成了天子的一言堂?
从前他们把控政权,可沈绩军权在手,大不了血洗朝堂、重振朝纲。更何况周时誉此人实在难缠,寒门学子声名鹊起,人心已在天子,连血洗都用不上。
但若是要他们束手就擒,他们委实是不甘愿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世家这些年拿皇帝当傀儡摆弄,沈绩会放过他们才怪。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如果沈绩不在了,看秦离洲还能效忠谁!
愁的何尝只有世家,沈谦益也正勤勤恳恳奋战在造反第一线,哪想到天忽然变了。
他自然是欣喜于这种变化的,大周若能国富民安,他也不会生出争夺皇位的野望。
沈谦益慎重道:“先生,我们这时候收手还来得及。”
周时誉挑眉,轻笑一声:“就算来得及,这皇帝一日还是沈绩,我便不可能收手。”
“先生!纵是把控城防又如何,区区禁卫军,根本不可能是燕丘大军的对手。”沈谦益深深吐出一口气:“先生没见过秦将军,那是当世英雄,我曾研读过他的多场战役,兵法谋略心性都是上佳。”
他心有凌云志,想过登九五后定要夺回失地,故而这些年一直有关注燕丘。
若是这世上没有沈明恒,沈谦益这话定然让两位先生欣慰异常,但——
两位先生心中略微骄傲,太子殿下对边境,可非只是关注而已。
第23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23)
周时誉问道:“殿下可是怕了?”
“是。”沈谦益神色坦然:“生在帝王家,我所做之事本就如燕巢危幕,我已有死的觉悟,但是如此死法未免愚蠢,也未免连累太多人。”
他不像世家,他是沈绩的儿子,并非不能相容,没必要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破釜沉舟。
文黎一怔,随即浅笑,“殿下无非是忧心秦将军,倘若在下说,秦将军会站在我们这边呢?”
沈谦益思量片刻,仍是摇头:“先生,太冒险了。”
秦离洲的忠正耿直是朝廷公认,一旦他们表露出招揽的态度,不答应都已经算是好事,就怕他会将这事禀告皇帝。
“殿下忘了那一箱金子吗?若非殿下这半年来的操持,秦将军如何能收复幽檀,备享盛名?秦将军是直勇之人,便是为了天下苍生,都该对殿下回报一二。”周时誉说。
沈谦益眉头紧皱,不悦道:“在先生眼里,我便是那等有贪天之功的无耻小人?一应军资皆是皇长兄的功劳,我怎能据为己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周时誉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怒气,淡淡开口:“明君可以威震宇内,而昏君掌握了更大的权利,只会残害众生,在下不愿坐视此等事发生,殿下宽宏明达,想来也不会在意。”
这里的殿下,显然指的是沈明恒。
他说这话时眉眼微垂,看不清眼底神色,可谁都知道,他是思念沈明恒的。
“让我再想想。”沈谦益忽然就有些无力,他涩然地重复了一遍:“让我再想想……”
*
秦离洲接到回京的旨意时人正跟随着沈明恒在幽州。
战事刚了,幽、檀百废待兴,沈明恒不放心别人,接管了两城民生。
这两城经受了太多年的创伤,人口凋零,青壮年十不存一,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
最初暂领城中事务的是军中的几位军师账房,沈绩过于兴奋,只顾着封赏有功的将士,催促他们赶紧回京,甚至忘记了要派个文官过来恢复民生。
军中文士于吏治一道只是平平,城中积压的公务太多,但凡识字的都被拉了过来。
燕丘大军几乎是沈明恒的一言堂,他要接管这两城,别说遇到阻碍了,不买些爆竹敲锣打鼓庆祝都算他们足够克制。
可十多年的伤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抹平的,纵然有商队源源不断的物资补充,让城中百姓免受饥寒之苦,但走在路上还是难见笑颜。
沈明恒叹了口气。
城中人都知道这位红衣翩然、时常在城内巡视的公子乃是当今储君。
堂堂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未来天子亲自来此边陲之境,可见大周没有忘记他们。何况太子殿下爱民如赤子,自他来后,城中百姓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可惜丧生在北狄贼子手中的好儿郎,怎么就没能多撑一段时间呢?
就差一点,就能等到太子殿下来了啊。
家家户户皆有亡者,日子过得再好也委实开心不起来,但他们对沈明恒都是爱戴的。
退一步说,若不是真心信任、崇敬这位太子殿下,他们也不敢在贵人面前露出愁容。
卑贱之人,纵是遇上天大的伤心事,不也得装出一副谄媚带笑的模样?哪敢哭丧着脸,扰了贵人的兴致。
秦离洲就是这时候来的。
沈明恒正温和有礼地同和一位老妇人说话,宋景年随侍在侧,拿着炭笔做记录,时不时皱眉苦思。
秦离洲不好打断,只持刀站立在沈明恒身后,既是保护,也随时等候着殿下的吩咐。
这画面在城中并不少见,满城百姓几乎都看见过一两回,老妇人也不觉得拘束,仍是事无巨细地回答沈明恒的话。
到底是舍不得让年幼的太子一起跟着伤怀,老妇人绞尽脑汁地说了几个好消息,什么“家中的老母鸡今早下了两个蛋”,“隔壁邻居家的屋顶补好了,往后下雨再也不会漏水”诸如此类。
原只是想让沈明恒宽心,说着说着自己的心情也轻快了几分,她看了看手边牵着的小孙女,脸上纵横的皱纹都不由地舒展开来。
沈明恒也不嫌这些小事琐碎,笑着听她说完,才看向秦离洲:“怎么了?”
并非不可对外人言的内容,秦离洲道:“陛下有旨,让我等班师回朝,臣来问殿下何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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