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拂衣见他竟不辩驳,反而顺势认下, 反倒将他衬得当真是在无理取闹,一时赧然。
心下暗忖, 自己从前有如今这般娇纵吗?
自嫁与应缺后,他竟是逐渐变得自己都险些认不出了。
崔子衿的过往当真如应缺所言,似是成了另一人,另一生,而今无崔拂衣毫不相干。
但,不同于从前所想的不甘,如今他竟只有些许遗憾,且不知何时,这些许遗憾便也如那前尘一般,随风散去,再不见踪迹。
情场得意,应缺身体似也随着心情逐渐好转,便是入了秋,也极少生病。
薛府医来瞧,也是心情舒畅,“世子妃将世子照顾得极好,病人情绪亦能影响病情,前些年世子虽配合治疗,却心中郁郁,不曾开怀,前两年世子便是连治疗也懒怠松懈,自世子妃进门,世子方才振作起来,积极配合,如今继续下去,兴许……兴许能多两年寿数。”
如此,也不过是能多两年寿数吗?
崔拂衣面上笑意淡去。
待薛府医离开,也未曾重新开怀。
应缺从前从未觉得多活两年能有什么。
莫说两三年,便是二三十年,于他他不过打个喷嚏的时间。
待到如今想要而不得时,方觉便是两三年竟也这般珍贵,珍贵到他竟觉得如此也好。
但见崔拂衣神情,显然不愿接受此事。
应缺还在想要如何安慰,崔拂衣却已然猝不及防向他开了刀。
“夫君可听了方才薛府医所言?”
应缺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却仍是点了头。
崔拂衣抬眸,目光紧紧注视着他,半晌,方才一字一顿道:“所以,薛府医所说,夫君懒怠治疗,不愿配合,也是当真?”
应缺眼皮微跳。
虽未言语,然他任何细微表情皆已被崔拂衣尽收眼底。
见状,崔拂衣霍然起身,转身离去。
应缺:“夫人,那不过是遇你之前,遇你之后,我再未曾有过懒怠之念。”
他既知原主命数,便也懒得更改,与其好生调养,自是享受当下更为重要。
可自见到崔拂衣后,便都改了。
他从前也是这般,不算乖巧吗?
崔拂衣缓缓阖眸,半晌,回头看他:“应缺。”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叫他名字,还这般严肃。
霎时让应缺梦回从前,略感心虚。
崔拂衣:“你好生活着,努力活着,是为我吗?”
应缺虽想点头,却直觉崔拂衣并不喜这般回答,见他眉心微拧,应缺也想凝眉发愁,怎么在常人眼中这般深情之举,在崔拂衣眼中竟也无用?不仅无用,反而更令对方不悦。
思绪百转,应缺方才小心探寻:“这样不好吗?”
“我心悦夫人,自愿振奋精神,久活于世,若是写成话本,定当为人传颂。”
“所以那是话本。”崔拂衣道。
“可你我不是话本中人。”
他低头望着应缺,仿佛在望着一位不懂事的孩子。
而应缺也当真如他所愿,面上些许懵懂与疑惑正与之相配。
“应缺。”
“我愿你活着,为你,为世间一切欢喜,若你并不想留,却为我强行留下,岂非我之罪?”
他俯身低头,一吻轻落于应缺眉心。
“我既心悦你,便承受不起。”
是了,他心悦他。
数月之前,崔拂衣何曾想过,自己会心悦一个将死之人?
便是从前以哥儿之身参加科举,也未曾有这般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百死不悔,他从前以为此类词汇必定是用于为民请命,谋夺权势上,万万想不到竟用于区区情爱。
如今,也已不可再用区区二字形容。
应缺心中微紧。
百般言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如何能不知崔拂衣所言之意。
应缺想说自己未有想死之念,不过是得过且过,不曾留恋。
然而不知何处来的一丝情绪,堵住他欲开口的话头,令这番言语心生恐慌与心虚,竟渐渐退去。重回心底。
虽无记忆,他的青青也仍在改变,仍在反思,他竟也学会了放手,更越是纵容。
若如今的他重回池眷青那时,因应缺便是面对死亡,也只有欢喜,青青也必然不会阻拦,不会怨恨,而是成全。
成全他自红尘中来,又从红尘中去。
那时的应缺也定然会极爱那份成全,认为他们当真是世间最般配契合的存在。
然而事到如今,应缺面对从前或许喜欢的成全,却心生悔意。
自由唾手可得,他却眷恋这一方天地。
怎么能成全呢?
应缺如今方才惊觉,自己要的并非成全,而是如池眷青那般,抓不住也仍要去抓,求不得却仍要去求,哪怕是强制,哪怕自己要逃,青青也不允许的强求。
他要的便这份偏执的偏爱。
他伸出手,将崔拂衣用力攥紧。
“夫人,我不想死。”
“我想要你……”
“是我明知并无前路,却仍招惹了你,你可千万千万……不许放过我。”
第113章 冲喜17
应缺此人, 实在可恨,崔拂衣如是想道。
温柔病弱的外表,仍掩不住性情中的霸道。
明知前方唯有死路一条, 仍予他倾心, 予他热忱,予他爱意如潮。
崔拂衣望着身旁之人,认真端详,眸色深深。
睡梦之中,应缺似是觉得被中过热, 竟似孩童般试图蹬被子。
崔拂衣略收视线, 重新将被子为应缺整理好。
“世子妃, 王妃请您去她院中一趟。”未过多久,一名丫鬟便前来传话。
崔拂衣回望床上,应缺仍在熟睡中。
“还请母妃稍等片刻, 我更衣后便去。”
崔拂衣到时, 便见王妃正对丫鬟采来的荷花挑挑拣拣,见他到来,未等他行礼,便伸手招呼道:“拂衣来了,瞧瞧这些花喜欢哪些, 带回去插起来,瞧着也赏心悦目。”
崔拂衣欣然应下, “多谢母亲。”
王妃微微一笑道:“听说, 前些日子你与小缺在凉亭撞见老四,可有被惊扰到?”
崔拂衣脑中思绪一转, 当日之事想必未过半日便被王妃知晓,若当真要问, 实不必今日才问。
今日提起,应当是为引出后续话题。
“多谢母妃关心,四公子并未靠近,世子未曾有过惊扰。”
王妃略略颔首,“那便好。”
她眺望远方,所看之处便是后院方向,眸色深沉,情绪难辨,“近日府中喜事连连,虽不成体统,却也事关王府血脉延续,并非小事。”
王妃连王爷也不放在心上,何曾关心王府血脉延续?提及此事,所关心的,只怕并非王府血脉延续,而是应缺血脉延续。
府中那些个庶出公子打着什么主意,王妃怎会不知。
有人欲对她儿子取而代之,有人欲让她儿子当冤大头,便宜爹。
王妃可甘愿?
自是不愿的。
她只需想到,她儿子病倒在床,危在旦夕时,他人却惦记着他早死,好争抢儿子世子之位,王妃便恨不能将他们尽数杀尽,为她儿子陪葬。
从前她一心放在应缺身上,不曾在意应缺死后,世子之位由谁继承。
而如今,她仍不在意世子之位由谁继承,却绝不许那些人心想事成。
“我与王爷商议过后,以为过继此法尚可,然夺人骨肉,让孩子小小年纪便离开至亲,亦非我之愿。”
“于是,本王妃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王妃莞尔一笑,眸中悦色真心实意,说出的话却似寸寸寒芒,刺人心肺,“过继可以,过继之人却只能是父母双亡,如此,便不必使得嗣子与生身父母生离,拂衣觉得如何?”
崔拂衣抬眸望向王妃,见她面上笑意,片刻后,便也微微欠身道:“母妃思虑周全。未有不妥之处。”
他这般说着,面上却不过笑容淡淡,不见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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