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话时,前厅的人渐渐散去一些,约莫是庄上的管事终于回过神来,控制了场面。
“走,我去与他们聊聊。”崔婉儿拉着那位林先生离开了。
二人很快走远了,贺枕书收回目光,却见裴长临已久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回神啦。”贺枕书伸手在裴长临面前晃了晃,道,“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出神。”
裴长临道:“我看那位崔姑娘。”
贺枕书:“?”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裴长临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那位崔姑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贺枕书眨了眨眼。
这小木头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钟府和营造司哪儿都不去,还能见过这名门大家的千金小姐?
裴长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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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骚乱没有影响书画展的正常举办,午后,所有展位布置完毕,贺枕书抱着画轴,到了山庄给他们安排的展位前。
好巧不巧,正好与那位林先生的展位临近。
崔婉儿没在他身边,林天逸客气地与他们打了招呼。
他手边放着好些精心包裹的画轴,注意到贺枕书怀中只有一个画轴,有些诧异:“二位只带了一幅画来?”
多半是以为这画是裴长临所绘,所以这话他是对着后者说的。
贺枕书插话道:“因为我手头没有别的画了,这幅还是临时赶出来的。”
“原来……”林天逸恍然般看向贺枕书,又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小公子也是以卖画为生?”
“也不算吧。”贺枕书道,“我其实画得不多,时不时会卖一幅。”
林天逸笑道:“看来小公子的画卖得很好。”
寻常以卖画为生的画师,哪里能保证自己每一幅画都卖得出去,日子长了,必然积压不少存货。
像贺枕书这样手头没有存余的,通常都是极少数名气极高、不愁卖画的画师。
贺枕书谦逊地笑笑,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唤他:“阿书!”
徐家父子从远处走来。
“原来你在这里,找了你好久!”徐承志三两步走上前来,笑着与他说话,“他们给你这位置还不错啊,我还担心你们初来乍到,会被扔到什么犄角旮旯去呢。”
他话音刚落,又被徐父踹了一脚:“能不能说点好的!”
这对父子俩从小到大相处方式就没变过,贺枕书笑了笑,向对方引荐:“徐伯伯,这是我夫君,长临。”
裴长临:“伯父好。”
“哎。”徐父对着二人时倒是眉开眼笑,温声道,“裴公子果真一表人才,小书这孩子可怜,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
徐承志不满地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但在场所有人都没听清。
众人在这边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与他们仅相隔一个展位的林天逸,脸色陡然变了。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想将桌上刚从布袋中取出的画轴收起。
与此同时,前厅方向,崔婉儿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走过来。
“就在那里,前面就是了。”崔婉儿道,“爷爷,您先前总说林先生的画发挥不稳定,部分画作虽有灵气但稍显稚嫩。他这回给我画了一幅新的,我觉得特别好,您看看嘛。”
“你口中的特别好,我可不敢认。”崔老冷哼一声,“谁知道你究竟是看上了人家的画,还是看上了那个人。”
崔婉儿被他说得瞬间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我真是先喜欢画才想与他见面的,人……人也不错就是了。”
祖孙俩相携着走到近前,才发觉林天逸脸色差得可怕。
崔婉儿担忧地问:“林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林天逸面色苍白,额前都渗出了汗:“我、我身体有些不适,今日恐怕不能奉陪了,改明再——”
“身体不适,那要赶紧找大夫才是啊!”
崔婉儿惊呼一声,转头就想唤来下人帮忙,林天逸忙拉住她:“不必——不必了,我回屋歇会儿就好,先回去歇一会儿……”
“真的没事吗?”崔婉儿眼底难掩担忧,但听见对方这么说,也没有过多阻拦。
只是见他还在收拾画轴,又道:“林先生不必将画轴也带走呀,我帮你守着就成,爷爷还想看呢。”
“可……”林天逸欲言又止。
两个展位隔得近,贺枕书很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担忧地朝对方望去,还没说什么,却见裴长临主动走了上去。
裴长临走到林天逸面前,淡声问道:“林公子,需要帮忙吗?”
林天逸低头抱着十多个画轴,几乎不敢看他:“多谢……多谢裴公子,不必了,我回屋歇会儿就——”
裴长临轻声打断他,语气不冷不热:“林公子,你带这么多画过来不容易,就这么放弃展会的机会未免太可惜了。不如就把画留下来,我们两家展位离得近,我们帮你守着就是。”
裴长临性子内敛,不喜欢贸然出头,平日他与贺枕书同行,通常都是由贺枕书来与人交流。
很难见到他主动与人搭话。
而且,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忽然变得不太高兴似的。
贺枕书疑惑地跟过去,轻轻拉了下裴长临的衣袖。
后者朝他摇摇头,又朝林天逸伸出手去:“林公子,就把画放在展位吧,我们一定替你保管好。”
裴长临的态度还算温和,林天逸却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似的,骤然往后退了两步:“别碰我!我的画凭什么给你们,走开,我不参加展会了!”
崔婉儿也微微蹙起眉:“林先生?”
林天逸这一嗓子,喊得许多先前不曾注意到他们的人都纷纷看过来。被他呵斥的裴长临却似乎并不介意,神情依旧平静:“我只是想欣赏一下林公子的画作罢了,林公子要是不愿,那就算了。”
“不过,我能不能再多问一句。”
他低头看了眼被林天逸紧紧抱在怀中的画轴,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冷色:“林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画中使用的署名是什么?”
第100章
林天逸没有回答。
贺枕书抓着裴长临的衣袖,低声问:“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裴长临道:“我想起来为何会觉得崔姑娘眼熟了。”
他扫了眼还在强作镇定的男人,对崔婉儿道:“一个月前,我夫郎收到了合作的字画行掌柜的书信,说有一位买家很喜欢他的画,希望高价约稿,让他绘制一幅女子游园图。”
“那书信上详细描绘了画上女子的模样特征,身形纤细高挑,杏眼薄唇,喜着青绿衣衫,佩戴凤羽金簪。”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崔婉儿脸上:“并且,女子的眉骨与鼻梁右侧分别有一枚小痣。”
贺枕书近一年来的画作更偏写意的风格,无论事绘景还是绘人,都更着重描绘其特征与神韵。
先前被他绘入画中的女子,特征与崔婉儿近乎是一致的。
贺枕书先前的确不曾注意到这些。
他忽然明白了裴长临想说什么,抓着对方衣袖的手下意识收紧。
裴长临问:“敢问崔姑娘,近来是否收到过类似的书画作品?”
“我……”崔婉儿张了张口,神情有些犹豫,“我的确收到了一幅游园图,可那是……”
“够了!”打断她的,是林天逸。
后者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态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似乎找回了些理智。
他怀抱着画轴,冷冷与裴长临对视:“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林某盗用你夫郎的画作不成?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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