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48)
“小的还觉得,虽然首领与武将军手足情深, 又有约在先。可人心跟人心始终隔了层肚皮,人心难测啊!”探子又絮絮叨叨, “首领你想,武将军答应首领的条件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为什么同意冲入京城却不称王,却严守京城等着首领您来呢?”
“你在挑拨离间?”武文光眉毛一挑,“本王与二弟数十年的情义怎容得了你来置喙!”
探子这时候却不怕了,横着心道,“首领!京中是武将军的天下啊!若是首领不信非要将小的除去,只望来日首领莫要后悔!”
帐内的氛围逐渐凝固起来,一滴滴汗从那探子额上落下,濡湿了衣襟。
“有骨气,”武文光突然抚掌大笑,“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首领,小的林临。”
“看你面相,你是中原人?”
“是。”
“那为何投靠我军?”
“狗皇上贪淫暴虐,苛政厚税,就连天降大旱也依旧如此,父母被征税官兵打死,小的实在是忍不了了!”
“如此,你对中原地形该比较了解?”
“小的原本住在京畿,后辗转搬迁至西南部,大概情况小的都清楚。”
“好,”武文光起身看着他,“你与本王同去。”
“去西域?”林临挠了挠头,“西域小的不了解。”
“西域?”武文光冷哼一声,“祁信怎么可能让你这等小兵听见如此机密之事?”
“那……难道是京中?”林临不解道。
“这不过是宋霁放的假消息,”武文光勾了勾唇角,“不是西域,也不是京中。”
林临一脸莫名地看着武文光脸上渐渐浮起阴冷的笑意。
“师父,”秦既明将宋霁从马车上扶下来,“你确定武文光会跟到此处?”
“不信?”宋霁挑眉,“赌不赌?”
秦既明不爽地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宋霁对另一个男人了如指掌让他心里膈应得很。
他们经过大半个月的舟车劳顿,终于从西北来到了中南部的小城——宋霁的故乡,宿淮。
宿淮这座城有些年头了,不算繁华,但也不落魄,农户耕作,商户叫卖,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生活得十分平静。
但这样的小城在二十多年前曾遭胡人洗劫一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几乎就没留下多少活口,可人类是能忘记的生物,这样的痛苦在现如今安逸享乐的小城居民身上,压根找不到半点影子。
宋霁压下重回故地异样的感觉,跟着小二进了先前定下的屋子,放了包袱,转头见秦既明还闷闷不乐。
“这两天武文光还没来,你胡闹就算了,他一旦来了,你可得装着点病入膏肓的模样。”宋霁道。
“哦。”秦既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既明。”宋霁无奈道,“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不来?”
秦既明满脸的不爽,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向西出了城,穿过耕田上的阡陌小道,来到了一处破屋面前。
说是破屋,其实这已经是有点屋子样儿的废墟,屋顶已经不见了,破损的墙壁摇摇欲坠,碎砖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杂草从瓦砾的缝隙中生出,越是青翠盎然,越是显得屋子颓败萧条。
秦既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他看着宋霁在碎石前点上三支香,撩起袍子跪了下来,也跟着跪在了他身后。
“既明,过来。”宋霁拍了拍他身边的空处。让他与自己并排。
秦既明依言上前,听他慢慢地讲起。
“我想来这里许久了。”宋霁仰头看着破败的屋子,眼中有些亮光,似乎能透过眼前的破败看到幼时欢乐的光景。
“师父……”
“爹,娘,孩儿做了错事,愧对你们的教诲,这是第一拜。”他朝面前深深一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有了泪光。
“师父!”
“孩儿这辈子都将背负罪孽,原以为戴罪之身无法得到幸福,只能孑孓一身,孤独终老,却不曾想,孩儿遇到了一个人。”
秦既明张着嘴愣在了原处,宋霁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落在耳里,仿佛一次次敲响寺庙清晨的古钟,那么的清澈而坚定。
“爹娘曾教导孩儿不忘医者仁心,不忘做人之本,却也不必宛如一只提线木偶拘于世俗,凡事随心便可,”宋霁轻轻笑了起来,“孩儿认定了的人,不后悔,不退却,爹娘,你们在天有灵,愿保佑既明一生平安顺遂,这是第二拜。”
说罢,他又俯下身一拜。
“早夭的两个灵魂,我宋霁此生愧对你们,即便行医数十载救了无数性命,也依旧无法抵消过去的罪孽,唯有一死方能偿还,”宋霁一顿,看了眼身旁的人,“可恕宋某此生还有牵挂,只能许下来生,为表歉意,这是第三拜。”
“还有我,”秦既明突然开口,“我和小白借用了你们的身体,得以再活一世,方能遇上毕生所爱,如若要偿还罪孽,我也当有一分。”
宋霁看他也俯下身拜去,轻声道,“你不必如此的,这也不是你本愿……”
“杀人也不是你的本愿,况且,”秦既明笑了笑,将他的手拢在掌心,“阿霁,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我们一同承担。”
宋霁一愣,秦既明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个初见才十岁的小孩长大了,能够用他坚实的臂膀替他遮风挡雨,分担责任。
他依旧是他的师父。可他不仅仅是他的徒弟了。
宋霁弯起眉眼,释然地笑了,回握他的手,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阿霁……”秦既明欣喜地看着他,他的师父承认他成长了,他不再是时时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了。
多年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占时自己的成长,却在回京途中一次又一次地被陷害,靠着宋霁的回护才磕磕绊绊地到了京城。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幼稚,发了疯地想要成长,那个冬天他的离开成为了契机,他伤过,绝望过,痛苦过,用着最尖利的石子铺路,逼迫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生出最坚硬的躯壳。
“走吧。”宋霁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朝兀自出神的秦既明伸出手。
他们回到宿淮的时候,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天边倏地绽开一朵烟花,五彩斑斓的色彩点亮了寂寞的夜。
他们在边关生活许久,边关的天上也会炸开这种烟花,却不似这般斑斓——边关只会放信号弹和炸药,一旦天边亮了,就说明一场战争即将到来。
“今天三月二十,是庙会啊,”宋霁喃喃道,“每年这时候都要办庙会纪念土地神,不知什么开始的习俗了。”
秦既明突然握紧了他的手,“会好的。”
“什么?”
“胡人会赶走的,这块土地不会再第二次被胡人侵占了,有我在。”秦既明坚定道,烟花在他的话后短促地绽开,火光映在他脸庞的棱角上,许下的承诺让人无比安心。
“阿霁,”秦既明看他没反应,以为他不信自己,“我是认真的,现在整个大兴上下的军队……唔!”
天边沉寂了下来,幽暗的月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面庞上,相贴的双唇上,他眼中的笑意盎然,盛着盈盈水光,连同着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秦既明自然不会放过主动送上来的人,按着他的后颈缓缓加深了吻。
一颗烟花轰然照亮了黑夜,接二连三的,更多的烟花蜂蛹而上,整片夜空亮如白昼。
千里之外的沙城,夜空却沉寂着。
这样的沉寂让惊如弓鸟的百姓难得的有了一夜安眠,也让军营里守卫的士兵沉沉睡去。
祁信将密函烧毁在蜡烛上,看着白纸黑字在手中渐渐化为灰烬,他有些出神地想,似乎也有一样东西如同这火上的纸一般,抓不住了。
忽的,营帐门帘被人掀开了。
屋外守卫的士兵已经数天不眠不休,祁信让他们回去歇息了,故而来者毫无阻碍地找到了军帐中的人。
“你这样的防守,怕是梦里就要被胡人斩杀了。”杨寄柳踏进营帐,放下门帘。
祁信看着他,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如往日一般波澜不惊,“无妨,今夜不打算睡了。”
“你要走了?”杨寄柳瞥见他收拾好的包裹。
“明日启程,我会留下副手和一部分军队在沙城,”祁信走到他身前,按着他的肩嘱咐,“直到这场仗结束,你都不要离开沙城,明白吗?”
杨寄柳仰起头看着他,他们足足差了大半个头,以往每次他们这么说话的时候,杨寄柳都闹着要让他蹲下来一点,可是现在,那张总是欢笑着的脸却死寂地沉默着。
“这是对朋友的嘱托?”他问。
祁信张了张嘴,明明答案清楚地摆在眼前,他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时候,杨寄柳突然笑了起来,跟以往不太一样的笑容,夹杂着自嘲,决绝……总之,没有一丝一毫的愉悦。
祁信刚想问他怎么回事,一双炽热的唇已然贴了上来,舌头灵巧地滑入他口中,将一颗药丸抵入喉头。
祁信猛地推开他,咳嗽着问他,“你到底……”给他喂了什么。
他问到一半问不出来了,杨寄柳在他面前解开了衣带,散下了长发,赤身裸体地又吻了上来。
第57章 沙场死生
宋霁和秦既明在城中呆了好些日子,直到四月初的时候, 宿淮才有了些动静。
这会儿秦既明憋在屋里装病已经装了足足有半个月, 现下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乐得就差蹦起来掀翻房顶了。
宋霁在一旁理着药箱, “差不多了, 我该出门了。”
秦既明瞬间不蹦哒了, 不大放心地看着他, “你真的要去找他?”
宋霁点了点头。
“让蓝一跟着你去吧。”
“不行, 一旦被发现,你这半个月的病就白装了。”宋霁揉了揉他的脸,弯了弯唇角低声道, “有你在呢,我放心。”
秦既明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挠着头笑得有点傻呵呵。
正是午时,集市上热热闹闹地在叫卖着,可宋霁提了药箱,转身出了城,又一次回到了西郊破败的家中。
瓦砾中的草长得比先前更高更密了,洋洋洒洒地都快将碎砖破瓦的屋子掩盖起来。
宋霁掏出香还未点上,脚底就飘下一个人影。
“宋霁,你果真在此处。”
“我等你半个月了。”宋霁没回头, 自顾自地燃起了香,对着破屋拜了三拜。
突然,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手中的香一抖,尽数落在了地上,熄了火。
“你在怪本王来迟了?生气了?”
宋霁侧过头,看着武文光的脸面无表情道,“生气?这好像不该是形容对仇人的感情,至少也该是恨或者厌恶之类的。”
武文光眯起眼,“那这样说来,你那好徒弟也是这么对你的?”
宋霁抿了抿唇,垂下眼不再说话。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武文光冷哼一声,“你应当猜到了除了沙城的包围军,还有另一支军队直入了中原,你想在这里截胡那支军队。”
“哦?”宋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