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95)
梁声并不是里面最大的,但其他三个大多有点理工科男生的腼腆,内向或是不擅长和人沟通,所以就让他作为第一股东,最终搞出了这个流量通讯技术的小公司。
公司的名字暂时还没想好,只挂名在营业执照下面。
不过这年头外头打算创业的大学生在社会上多如牛毛,他们几个也没有说真就准备立马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而是说想在读研阶段也把自己在技术方面的兴趣能够继续下去。
对此,姚教授一开始也表现得有些在自己意料之外。
因为照理来说,如果一个普通人能有梁声这样特殊的家庭背景和优秀成绩,怎么也不可能说无端放弃去从家里人那儿获得的捷径,转而去选择一条常人才会说去走的路。
但显然,在此之前,梁声已经做好了充足的个人打算。
他有那个信心,或者说以他的实力和性格足以对接下来脑海中所设想的蓝图,付出自己的实际行动和最令人放心的计划来。
也因此,姚教授之后也并没有自己学生的这番个人选择产生任何质疑,反而是难得欣慰且真诚地鼓励了一番,才任其自行做打算不多做干涉了。
而赶上毕业季,因为刚起步创业,就为了拿执照的事找了过去在学生会,现在已经上工作的几个师兄帮忙,梁声还被上届的王师兄他们拉去聚过两次餐。
这种人又多又杂,搞不好还得喝挺多酒的聚餐,以往读书的时候,梁声从来都不会去,庄姚找他时也觉得他不会去,但梁声最后却意外地答应了。
以前那个他或许更喜欢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发生太多交集,
但通过舟山一行,他也懂得了,外面的大世界从来不拒绝任何人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堂堂正正拿出自己的勇气来,便可创造出真正属于的人生价值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后来不仅答应了,最后真去了之后竟也没冷场,席间一帮师兄弟喝酒谈事的时候,他虽然性子淡不怎么主动开口,但人在中间看起来完全不比那帮师兄们差,倒真是一副成年人正常走上社会该有的稳重样儿。
不过梁才子人长得帅,又高瘦斯文天生自带一股淡漠清高的学霸气质,即便是和一帮粗糙抠脚的大老爷们儿喝大酒倒也没折损他曾经的校园男神的形象。
而之后凑在一块谈事的时候,大伙也不可避免了讨论了起未来读研考博的事。
王师兄知道他将来肯定还有继续考博的打算,所以结账续摊前,他还和梁声单独喝了一杯,梁声充其量算个酒量方面的新手,王师兄就陪他一块喝了杯啤的,还给了他不少关于将来sci论文的建议。
他说,清华是他们大伙的母校,将来哪怕毕业,继续深造也依旧是所有人最开始入学时候最理想的出路。
虽然如他们这些俗人大多因为现实的因素而选择了其他的道路,但祖国优秀的学子无数,大伙也即将踏上未来的路,一定要彼此郑重,为了国家更好的明天。
这话说的不无感性,梁声听完心底也起了一丝感触,这么长久以来作为一个清华人的共鸣,大伙总是同样的。
而到了这天晚上,梁声和一个宿舍的三个兄弟,还有请客的师兄他们喝了酒晚上各自回宿舍之后。
赶上今天这个有点闷热的晚上,他冲了个凉就躺在床上,可今晚喝的稍微有些多的他突然有点睡不着了。
这是他大学四年来第一次有点喝醉了。
长久以来,他清心寡欲的内心世界,除了一直专心对待的学业对外界的事物和干扰几乎一无所知。
对于那些五光十色的世俗世界的肖像和渴望,他并不具备完整的认知,以至于当有些陌生的东西不知不觉来到时,他其实也不太能感觉到了。
只是仔细想想,距离他人从舟山回来真的已经快三个月了。
这段时间,他在个人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偶尔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有些事来,也只有舟山海边那一片像是被烧着了的云霞和与其接壤模模糊糊的灰蓝色地平线,并无太多其他更为清晰的画面。
偏偏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就有点想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一个人打电话。
那个人的号码其实现在就存在他的手机里。
他们俩已经又快两个多月没主动联系了,这放在以前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放在眼前好像也是一样。
偏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立刻就可以伸手办到去拨通那个电话。
但转念一想,这会儿其实已经快凌晨了,外头世界的大多数人肯定都睡了,就连他们宿舍那三个,也已经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发出了鼾声,一切又显得不合时宜了起来。
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真的很想打这个电话。
有一丝前所未有的迫切,有一丝不同以往的茫然,还有一丝内心深处,小心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这种在意,明显到能他能听到宿舍里的吊钟声,明显到他能听见头顶小风扇的细微转动声。
甚至,能明显到恍恍惚惚间他好像想起了上个星期,他在图书馆用学生证归还自己借的最后一套期刊读物时,意外在某一个书架夹层看到的一本小说背面写的一行话。
①——【“有一种东西,它会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像风一样袭来。”】
“嗯……老三,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呢……你不是也喝了不少吗……”
大约是要下来起夜,就在这个当口,从铁丝床上方打了个手电准备醉醺醺下来的贾聪明同学这时突然在梁声的上头发出了声音。
微弱的手电筒打在狭窄的宿舍里,也照亮了一片属于不知属于谁的内心深处的晦暗。
这让表情始终沉默,打从刚刚起就没吭声的梁声不由自主地往上看了一眼。
而片刻之后,眼看着自己的室友摸黑抠着腰,踩着拖鞋和个大傻子似的晃回来爬上床,还躺在自己床上保持着清醒的他才突然石破天惊地缓缓来了这么一句。
“贾思凯。”
“嗯?干嘛?”
不明白他怎么就叫自己一声,喝大了的贾思凯也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去舟山之前,有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宿舍里讨论过的一个问题吗?”
梁声语气一本正经地问他。
“啊?什,什么问题?”
贾思凯一脸酒没醒的样儿挂在上铺大着舌头问了一句。
“这世上,到底两个人之间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爱?”
“……”
这个问题可真是有点难为今天喝了不少,这会儿脑子还晕乎着,以至于连阿拉伯数字都未必分得清的贾同学了。
但这大晚上的,这小子也有点上头。
加上今晚八百年不见和他聊这种的梁声居然和他说这样的话题了,他脑子一晕当即就七荤八素地开始张嘴胡言乱语道,
“什……什么是爱……嗝,这你可问对人了,但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啊?”
来自醉鬼室友的这个问题,梁声好似有些不想回答。
但眼下他的身边并无其他可以提供参考意见的人选,而他又很想立刻得到一些来自他人的对自己反常行为看法,所以认真斟酌后,有点不自在的青年还是语气干巴巴望着头顶,皱眉来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发现,我最近开始不停想他。”
“……想她?”
“嗯。”诚实如梁声同学含蓄且认真地回答。
“哦,那是有……有多想啊?”
贾思凯又醉醺醺地问。
“……”
“你不老实交代……我可就倒头睡觉了啊。”
“很想。”
“……”
“甚至,一闭上眼睛就会开始想。”
不得已的,有些事关自己底线问题的细节就这样暴露了。
虽然梁声自己也觉得和贾思凯像探讨学术问题一样说这种事会有一丝诡异,但是回答完之后他还是很理性地等待着自己朋友的分析。
“哈,哈……难怪了……我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什么……是爱,嗯,爱嘛,爱可不就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疯狂想一个人……白天也想,夜里也想,不是我爱你,是我想你……每时每刻都想……无时无刻不想……”
“爱就这么简单?”
“不,不然呢……哎,咱们的大才子,傻老三啊,你这个脑子这么聪明怎么还不懂呢……爱情不是拍电影……我爸我妈那种……你和他们说什么爱啊他们懂吗?”
“……”
“现实生活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有时候……也许就是因为对方一句我想一直照顾你,我想一直对你好而带来的感动,爱就这样发生了,结婚生子,携手走过一生,多少人的爱……不就是这样,没有人会说这样的爱情不真挚,这就是人世间寻常而温暖的爱……也就是传说中的,真爱,哈,哈!”
“……”
“等你心里面装了这样的人之后啊……你就会开始犹豫……犹豫电话该不该打,不打你会自我怀疑……打了你就会暗自窃喜……这电话不管最后到底打没打呢……你的这颗心啊,都已经被那个人带走了……”
这一番醉话,虽然说的有些杂乱无章,爱情哲学家本人讲完就倒头睡了。
但不得不说,让本就心里一直缺少一丝真正的答案的梁声瞬间沉默了。
他本该至少有一丝意料之外或者最起码的震惊的。
但很奇怪,在被来自他人的言语就这样点破后,梁声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来的那么慌乱,或者换一句话说,这么久了,他其实一直在等的好像就是这样一句来自别人的肯定。
他没觉得有多羞愧,至少这一刻,他好像是终于能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了。
①——【“让你猝不及防,无法安宁,与你形影相随,挥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这一晚,这首书中所写到的短诗都在睡不着的青年的脑海中化作夏夜的光景反复回响。
手机那头这一夜都并没有接到任何电话的人并不可能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又已经许久没见的青年身上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还是2013年,大多数这个阶段的人手上的手机还无法窥探到更多与自己相隔千里的人的面貌,是一种这个时代尚且保留的揣测和未知。
一切只在此刻画上一个预留着太多未知的逗号,其余的,只藏在这诗里,这夜里再无人有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