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崽就不能离婚吗?(10)
盒子是低调的灰黑色,表面上覆满了均匀细腻的龟裂纹路,没有机械的冷漠僵硬,反倒透出一丝人情味儿,看得出是出自技艺高超的匠人之手。灰银质的的搭扣上镶着一枚杏仁状的祖母绿,终于将这盒子的傲慢淋漓尽致地表达在了深邃的光芒里。
方明执把盒子打开,里头乖巧地躺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戴上吧。”方明执对解春潮说。
解春潮小时候经常蒙在被子里看,虽然很快被解云涛发现了,但还是落下了一百来度的近视。只是平常又不用看多小多远的东西,这点近视根本就影响不到他的生活,。所以解春潮只配了一副备用的眼镜,极少拿出来戴。
但现在方明执拿给他的可不只是一副眼镜,而是一个身份,和一双要把各式各样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的眼睛。
解春潮从心底泛出来一丝恶心,他没伸手接,抬头看了一眼方明执:“我看得见。”
方明执的手依旧托着镜盒,声音轻而强硬:“戴上。”
解春潮僵了几秒,拿过那副眼镜,慢条斯理地架在了鼻梁上:“满意了?”
方明执看了看他,低下头,神情在光影下有些晦涩难明:“很满意。”
解春潮走到储物箱旁边,翻出来一件过膝盖的纯黑长羽绒服套在身上,和里面的亲王格西服套装要多不大有多不搭。
他迎上方明执质询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我怕冷。”
方明执先一步下了楼,头也不回地说:“到了以后脱在车里。”
春节刚过完没多久,宝京街头巷尾的大红灯笼都还没撤,在依旧冷冽的寒风里微微摇摆。
这条街主要是生活区,笼罩着浓重的烟火气,不像商圈那么繁华而冰冷。
解春潮坐在驾驶席后排的座位上,看着车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喜欢给他们安排故事。远处那个大爷正拎着一只活鸡,可能是要给他的小孙女回家做饭;几个穿校服的少年嬉笑着从他们车边走过,可能是要一起去参加补习班。
当初他挑了这附近的店面开书吧,就是因为他喜欢市井的生活气息。他从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然也就希望可以被熟悉的温暖滋养。
而这台领航员,就像是一个金属和玻璃构架的精致囚车,正把他载向不远处的刑场。
他把手指贴上一尘不染的玻璃,冷冰冰的,沿着他的手指周圈起了淡淡的雾气,模糊了窗外的人间烟火。
解春潮降下一点车窗,喧闹的人声车声就被寒风裹着从窗户缝里漏了进来。一股糖炒板栗的香气扑了进来,明明已经是冷透了的甜味,却比车里夹着皮革气息的暖气更让人感到温暖。
“你不是冷吗?”方明执突然出声问,手指已经按上了空调的调节键,把温度调高了两度。
解春潮关上了窗户,信口胡说:“有点晕车。”
方明执从中央后视镜里看过来,明明是那么年轻的脸,却长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犀利眼睛,好像那琥珀似的眼睛看你一眼,你身上就会平白多俩窟窿。
看到解春潮躲开他的目光,方明执说:“一会儿就到了,你稍微忍一忍。”
解春潮没回答他,闭上眼睛靠在了座椅上。
寿宴办在同庆集团旗下的七星级宝华大酒店。和方圆的低调风格不同,同庆给太上皇过寿,走得是最奢华最高调的路子。红毯前已经挤满了**短炮,寿宴办得仿佛是国际电影节,所有能求到一张请贴的戏骨流量全都使出浑身解数,要在镜头前留下几张艳压硬照。
方明执一停下车,门童立即替他拉开车门。媒体的镜头像是有人指挥一样齐齐转了过来:“方少来了!”
方明执下车把钥匙交给门童,走到后面打开解春潮的车门。
解春潮的羽绒服已经脱了,正微微地仰着脸看他。
大约是空调温度开的高,解春潮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红色,一双单薄却清亮的眼睛在那副金丝边眼镜下如同含着两汪春水。他的舌尖抵在贝齿下,像是含着一句顶温柔的情话。
他弯着眼睛,用只有方明执能听见的声音问:“我陪你演完这一场,你会同意和我离婚吗?”
方明执扶着门框,眼睫快速地垂了下去,躲开了解春潮噙着笑的目光。
四周的快门声“咔嚓咔嚓”地叫嚣着,方明执半握着拳伸出小臂,躬身探向解春潮,耳语似的吐出四个字:“可以考虑。”
解春潮慢慢把手搭上方明执伸过来的小臂,由着他把自己带下了车,
四周的媒体瞬间疯了一样,闪光灯把四下照得宛如白昼。
解春潮的头发全都向后梳着,只有一小绺不听话地垂在眼前,露出了桃心一样的美人尖。清秀的眉骨下面,纤细的金丝勾勒出一种贵气的慵懒。他的嘴角微微挑着,似笑非笑,让他的明艳愈发惊心动魄。他一身淡棕色调的亲王格西装,简洁的剪裁收束出他狭窄流畅的腰线。西裤是新近流行的九分裤,和黑白配色的熊猫鞋之间,是两颗关节分明的圆润脚踝。
而方明执自不用说,希腊雕塑式的身型被绀色的细条纹西服包裹着,每走一步告诉众人上天就是如此不公,在方明执身上倾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宠爱,剩下的百分之一,也只是抽掉了他身上的暖意,让他看起来不近人情而已。这甚至不能算是个缺点,神明又不需要烟火气。
方明执揽着解春潮的腰走进礼堂的时候,里头几乎已经坐满这座城里的名门望族。
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白西服小开正揽着女伴和朋友闲聊,看见他们进来,撇着嘴说:“终于来了,这俩可真能摆谱。”
“林少,人家有谱可摆,就说这宝京,谁人不肖想方执明?”座上一个穿长衫的说道,大冬天还摇着扇子。
“我就不想,感觉那人不正常,我看那解春潮十有八九就是方明执的幌子,俩人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还听说这俩人分居了,有人看见方明执怒气冲冲地从解春潮开的那个什么小破书店出来。”林阅棠鄙夷地一哂。
长衫又摇了摇扇子:“非也非也,您可甭瞎听说了。您瞧着解春潮脸上架的那副镜子了吗?那是方明执专程跑到威尼斯去给他打的,比您上个月显摆的那破车可值钱多了。”
林阅棠眼睛一下瞪大了:“一个眼镜?那他度数万一涨了怎么办?”
长衫瞥了他一眼:“瞧瞧您这出息,快收收吧。”说完眯细了眼睛,向已经走到主桌的方解二人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哼,我看你是要表白,我根本不会接受。
春·眼波流盼·潮:离婚了解一下?
小方方方:=????(???*)
呜呜呜我知道我短小,以后会粗长的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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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童业的大半辈子过得辛劳,虽然说过的是七十大寿,但耳聋眼花,眼瞧着已经有了龙钟之态。
方明执挽着解春潮的手走到主桌的上首,朝着童业深鞠一躬,抬着嗓门说:“童爷爷,明执给您贺寿来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童业身材胖大,穿着一件红地金福团花唐装,笑眯眯的,如同一尊打着褶儿的弥勒佛。他耳朵背得厉害,大约听不出方明执说了什么,但猜也能猜个大概齐。他拉过方明执的手,慈爱地拍了拍:“明执来啦!好孩子,好孩子。”
这寿宴解春潮前一世就来过一回,只是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天神一般的方明执。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滴血色的红酒,躺在方明执的高脚杯底,被他纤长白皙的手摇一摇,就已经头晕脑转,而当他的薄唇贴上那温凉的水晶杯沿,自己也就顺着他的喉舌,滑进温暖和黑暗。
那时候的他又紧张又快乐,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还不如这个过寿的老人。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解春潮带着看戏的态度,透过冰凉的镜片,将礼堂里的众生百态旁观。
童业已经是这个地位这个岁数的人,自然不用每个小辈都关注到,同方明执打过招呼就直接略过了解春潮,指了指主桌的下首:“孩子,坐吧。”
这桌上都是宝京有头有脸的当家,方明执一介晚辈,自然不能听从了这句客套,又和童家的两位长辈打过招呼,就带着解春潮走向了童业另一侧的方家父母。
“明执,春潮。”方母堪称是宝京名媛的楷模,从小在西式礼教中长大,见到自己的儿子,就像是仪态万方的王妃会见一个外臣,只是微微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方父性格严厉,长相也严厉,一对深深的法令纹让人难以注意到他相貌里的英俊。他略一皱眉,眉间浅浅的川字立即就加深了,他带着责怪的口气说:“怎么年纪大了,反而不懂礼貌了?被什么事拖到这样晚?”
前一世的解春潮最是爱护方明执,哪怕他打心眼儿里害怕方父,也要鼓起十分的勇气出言维护。
解春潮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为了离婚。
他向前走了半步,稍稍挡住方明执一些:“父亲,是我耽误了时间,不怪明执。”
方父知道自己的老父亲对解春潮十分爱护,自然不会怎样为难他,严厉的神色稍微退了退:“春潮,你不要老是袒护他,他这个年纪不能还是没形没状的。”
方明执伸手把解春潮拉到了身后:“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我没计划好。”
方父向紧挨着的一桌指了指:“小辈都在那边,你带着春潮过去坐。”
解春潮紧紧跟着方明执,做出拘谨又紧张的姿态。
那桌上现在只空着两个座位,却是没挨着。
写着方明执名牌的座位空着,紧邻的解春潮的座位上却坐着个俏丽的年轻女孩。她烫着一头亚麻色的大波浪,穿着一袭银色的贴身鱼尾连衣裙。解春潮对她有些印象,这应当就是童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童桦。
“明执表哥!”童桦说话娇滴滴的,声音里像是带着小小的钩子:“你过来挨着我坐。”偌大的宝京城,能用这样命令的口气跟方明执说话的没有几个,童桦就算一个。
前一世也有这一幕,那时候解春潮紧紧抓着方明执的胳膊,像是一只快搁浅的鱼。他恳求地看着他,当着那么多的人,低声下气地跟他说:“我不想跟她换,我想和你坐一起。”
但是方明执怎么会为他得罪童家,只是低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都是一张桌子,坐在哪儿都一样。”
那个解春潮像是走在刀子上一样,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那个孤零零的空位上,走入一众看热闹的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