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咬君(10)
这个狐髻和上一世的狐袖,模样是很不同的,狐髻丝毫不见媚容,身为狐王,颇多几分庄重,但神态、气度,倒还是那个兔簪最喜欢的样子。
这一世的狐袖倒是媚态万千的,却勾不住兔簪的心。兔簪想起了今生的狐袖身上有股子肉骚味,却说狐髻清香雅致的,兔簪便问:“你平日吃肉吗?”
“不食。”狐髻回答。
兔簪又问:“噢?为什么不食肉?”
狐髻道:“食肉会有腥杀气。”
“腥杀气?”兔簪想了想,“腥杀气又是什么呢?”
狐髻道:“大约是会惹你讨厌的东西。”
“啊?”兔簪一怔。
兔子茹素,是草食者,因此,兔妖对腥杀气重的妖类便有天然的厌恶,不爱与他亲近。
兔簪仔细想来,自己讨厌的那股子“肉骚味”,难道就是食肉大妖特有的腥杀气么?说起来,兔簪确实从来对这些食肉大妖都没什么好感,宫里最大型的妖物恐怕就是犬妃了。
兔簪细想来,却又说:“但宫里的食肉大妖其实也不是很少,像犬类也是有的。”
狐髻却道:“赤狐是‘杀过者’,腥杀气比一般捕食者都重。”
兔簪疑惑:“什么是‘杀过者’?”
狐髻道:“一般捕食者,猎食不过为了饱腹。而杀过者,则会玩弄无法逃离的猎物,对待猎物是能杀则杀,从不放生。”
大约是身为草食动物的本能,兔簪一听到这话就遍体生寒,颇为畏惧:“这……赤狐都是如此吗?”
狐髻道:“本性如此。”
兔簪斜斜瞥了狐髻一眼,却见狐髻一脸温和、气质儒雅,便又问:“可你却不如此?”
狐髻答:“我可以不如此。”
狐髻又缓缓站起来,说:“我今日约了山庙禅师茹素,便不久留了。”
兔簪见狐髻要走,立时不舍,只说:“茹素?这太适合我了!我可以一起去吗?”
“好。”狐髻说。
兔簪便道:“那我去更衣,你先等等我,我随后就来。”
“好。”狐髻点头。
兔簪便喜盈盈地钻进了内室,又拉着霜翎一起,只说:“你看我穿哪套衣服好看?”
霜翎没好气地说:“你没听到人家说什么吗?”
兔簪惑然:“说什么?”
“他是杀过者!最喜欢虐待、戏弄猎物!”霜翎担心地指出,“你呢,是兔子,兔子就是狐狸最喜欢的猎物啊!”
兔簪一下抓住了关键:“啊?狐狸最喜欢兔子?真的假的?”兔簪居然有些高兴呢。
第16章
狐髻、红炉、兔簪与霜翎一行人往山中去。
这边一直有拜灵狐的传统风俗,那传说中相当灵验的灵狐庙在灵狐山的主峰,香火鼎盛,每天拜神的人踏破门槛。倒是狐髻要拜访的那位禅师,住在灵狐山的西峰上,人迹罕至,草木乱生,连条好路都没有得走。
尚幸兔簪动作敏捷灵活,走在山路上也不觉得狼狈疲惫。倒是霜翎从小生长在开阔之地,走不惯这路,爪子在荒岩、乱石间无处安放一味想振翅起飞,但又怕败露自己其实是丹鹤的秘密,只得胡乱走着,几次三番差点翻跟头。
这霜翎那两条腿又细又长,跟筷子似的,走两步就踉跄一下,看得人心惊,唯恐他那竹签似的腿儿马上就得折了。
狐髻也忍不住说:“不如你在这儿歇歇。”
“我不需要歇歇!”霜翎不服气,“我还得保护圣驾!”
红炉冷嘲道:“就你这细胳膊小腿儿,都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霜翎骂道:“你这骚狐狸少给我放臭屁!”
“红炉,不要无礼。”狐髻只道,“这样吧,你驮着霜翎总管上山。”
“凭什么啊?!”红炉和霜翎异口同声地抗议。
狐髻只对兔簪说:“君上,你觉得呢?”
兔簪一看到狐髻魂儿都丢了,哪儿还有自己的“觉得”,便说:“狐王觉得怎样好,那就怎样好。”
红炉见狐髻执意这样,便说:“好,驮就驮。不就是一只鸡么?我还驮不动么?”
狐髻又说:“到底山路难行,你们都是人形,也不好走,不如一并化作原形,那还容易些。”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一个人形背着另一个人形走山路是挺不方便的。要是一只赤狐驮着一只白羽鸡,那倒是容易很多。
问题却是——霜翎不是白羽鸡。
“老子不化!”霜翎赶紧摆架子,“老子这套衣服是精心搭配的,化了原形就不fashion了!”
狐髻便也没有多说,只说:“那就这样吧。”
于是,人形少年红炉啐了一口,是:“阉人就是麻烦。”说着,他便把白衣美人霜翎横着扛起,健步如飞地跑起来,吓得霜翎一阵打鸣。
看着红炉扛着一个人在山上撒腿一溜烟的跑,兔簪也吃了一惊,忙说:“这……这注意安全啊!”
“没事,红炉野惯了的,没有问题。”狐髻安慰道。
却见红炉已经跑出去老远了,连影子都不见了,倒剩下兔簪和狐髻在后头慢慢走着。狐髻却又说:“我看一般鸡类走在山上不会如此笨拙,霜翎倒是有些奇怪。”
兔簪的心立即提起,僵硬地说:“是吗?可能是因为他……自小养在家里,不是那些走地鸡,所以走不惯山路。”
狐髻却又说:“可我听他刚刚的鸣叫,不太像鸡。”
“怎么会呢?我听着挺像的啊!”兔簪慌忙遮掩,“再说了,他这红冠白羽小细腿的,不就是白羽鸡吗?”
狐髻却道:“丹鹤不也是吗?”
兔簪噎住了,半晌才说:“噢?是么?我真不知。我……我和丹鹤不熟。”
狐髻便无多言。二人安静走路,兔簪又嫌气氛闷,便无话找话,问道:“那丹鹤有什么特点呢?”
“丹鹤忠贞,”狐髻道,“是一夫一妻制的鸟类。”
“你喜欢忠贞的动物吗?”兔簪问。
狐髻道:“我听说兔性淫。”
兔簪噎住了。
半晌,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座禅院。却见禅院寂寥在荒山野岭之间,白墙生着青苔,绿瓦缠绕藤蔓,颇有凄清之感。推门而入,却见两小童打扫着,见了来客,便引入禅室之中。
霜翎仍挂在赤狐肩头,便喘着气说:“你丫把老子放下来!”
红炉白眼一翻,就将霜翎一个过肩摔扔地上。
霜翎气得又是一阵咯咯叫,童子便说:“请不要大声喧哗!”
霜翎正要说什么,一扭头,却见到一位鹤发禅师拄杖而来,脸上忙敛去怒意,变得恭敬起来:“老人家好。我……太失礼了。”
老禅师笑笑,说:“小年轻,火气大,很正常的。”
狐髻一边又说:“今天带了朋友来,希望没有打扰您。”
“没事。都是缘分。”老禅师淡淡笑道,目光又落在兔簪身上,眼神瞥过兔簪项上的红珠,眉心微动,又笑道,“都是缘分。”
五人落座,侍童端上了素菜。却见餐后,天上忽然刮风下雨的。因山路不好走,老禅师便留了四人过夜。
狐髻与红炉一间室住,兔簪和霜翎又一间同住。及至到了室内,兔簪才笑问:“霜翎,很少见你这么乖巧安静,来了禅室之后,一句脏话都无说。”
霜翎却道:“这话说得,难道我牙缝里都长满了‘他 妈 的’,总不离口?”
兔簪无奈一笑,说:“我看那个禅师很有道行的样子。”
“可不是吗?”霜翎也生了敬畏,“我一看就知道他是积年修炼的转生丹鹤,我自然要敬他。”
“他也是转生丹鹤?!”兔簪惊愕不已,“所以他也能读讖言?”
“是可以的。”
兔簪便说:“那我是不是可以问问他‘阴兔丧精’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问,他不一定会答就是了。”霜翎道,“咱们转生丹鹤窥见天机太多是会折福折寿的。”
霜翎倒是惜命惜福的,从小到大就只开天眼为兔簪求过一条讖言:“阳丹亡魂散太虚,阴兔丧精沉残夜”。
兔簪想了想,独自往禅院里走,只见院门冷落,禅师端坐在琴台边,看着兔簪微笑:“有什么事吗?”
兔簪在琴台边坐下,请教道:“禅师呀,你知不知道‘阳丹亡魂散太虚,阴兔丧精沉残夜’是什么意思?”
禅师摇头,说:“知道。”
兔簪好奇:“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摇头?”
禅师答:“因为我知道,但是不想告诉你。”
兔簪“哦”了一声,颇为失望,半晌叹气:“好吧,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禅师却道:“你不问了?”
兔簪便道:“听说泄露天机是会折福折寿的,我自然不可以勉强您呀。”
禅师闻言一笑,说:“我倒是有一句可以告诉你。”说着,禅师用手指了指兔簪项上明珠:“这个便是讖言所说的‘阳丹’。”
兔簪一怔:“这个就是阳丹?”
“不错。”
“我还以为……”兔簪愣了愣,“我以为指的是阳 精呢!噢,我还以为是不可以做 爱呢,就是打 飞机、 口 爆那些也不行的程度。”
禅师一听见,立即红着脸躲避:“哎呀,我听见了什么?我脏了。好污秽!”百年老处男禅师赶紧跑去了静室洗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