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317)
齐策狡诈,白角更丑陋的模样震撼了雪瓴宫的所有官员,再也没有人纠缠他的相貌了,他狞笑,继续朝笨重的白角示威:“来啊——!”
“臣请中止演武。”
辛鸾惊醒过来:齐策也早已不是凡胎肉身!神色当即一变,起身撩起衣袍朝辛涧道,“陛下,比武较技只在点到为止,不在伤人性命。这一局,臣认输。”
丹口孔雀也是被底下的架势惊到,中境人一向斯文,没有观看屠宰的兴趣,看到有一方示弱立刻附议。
但是显然,辛涧并不想就此了事,白角无名小卒不足为虑,可齐二豺狼般的怪样子已经对他的威权造成了打击,事已至此,他不可能放过,除非齐二赢下这一场。
台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天子敛去笑意,直白道:“他们已打得难解难分,孔卿还中止得了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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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可惜没有带’铁木令’出来。”
齐策豺狼一般伏低身体,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刮出深刻的痕迹:“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嚒?!”说罢,猛地窜出!
两个人打的是混战,齐策十根指甲仿佛十种兵器,纵然白角能抵挡一部分,却还是免不了被一两根划开皮肉!
“不过一条狗而已,扒住了陈留王,也不过还是一条贱民!”
豺狼咧嘴,口腔里连舌头都是黑色!而白角的肩膀、膝窝、腋下、后心,在他连番的闪击下已经逐渐地露出破绽!
“与我为敌?我齐家世代公卿,簪缨罔替,你也配与我为敌?!”
他口吐家族的恩遇荣光,凄厉的声音仿佛汹涌浊浪,一层一层传至高台,辛鸾和许守文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诡谲:怎会如此?绢帛已看,齐策怎会如此?
可辛鸾很快就来不及纠结反复无常的敌人,他看出白角明显的节节败退,忍不住握紧拳头,恨声,“他今日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反击?”
白角整张脸呈现出酱红色,一边招架凶险的应敌,上颚和下颚一边嚼动着什么。
“唏,耶,嘶……”
他像是被锁住了喉咙,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胡乱喘气,齐策更不会把这呜咽放在心上,他一手造出数百人这样的兵团,知道他们早已神志都消磨得不剩什么,他虽然不清楚辛鸾是怎么控制白角让他供他驱使的,但能指望一条狗上场吠出什么呢?
阴险的长甲铛地一声砸在铁棒上!
“弥,跌,嘶……”
紧接着,又是铛地一声!
白角继续呼呼哈哈的喘气,那低语声明显拖延了他的动作!
乓、乓、乓——!
白角焦躁地发出踩踏声,唇吻翕辟,“忘,嘶,多……”
齐策觉得有趣,猖狂大笑:“你在那嘟囔什么呢?!”
“他说话了?”辛鸾震惊地看着台下,立刻转头看向徐守文,“你刚刚台下对他说了什么?”
徐守文眼中闪过刹那的慌乱,还没能向辛鸾解释,底下忽然异变陡生!
“泥爹!”
黑色的指甲刀锋一样颤动了一下!白角终于捋清了那句子,抬起头忽然反攻!右手格挡,左脚踏上,齐策猝不及防指甲被他一脚踩中,反向崩裂!
钢筋般的黑指甲顿时被踩折,断裂的一端直接扎进了土里!
“似枉死得!”
鲜血狂喷出来,齐策痛嚎一声,右手反手一划,白角的铁棍挡住四根手指的攻击,最后一根在他的脸上当即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两个人各得一手,瞬息间弹开,可那粗噶暴怒、勉强连城的句子,所有人都听清了。
你爹,是枉死的。
“闭嘴!”齐策嘶吼着咆哮!
短短六个字,最高台的三个贵人立刻都心虚又敏锐地有了反应,辛涧倏地绷紧了背脊扫向西旻,西旻亦是同时看向了辛鸾,辛鸾抬手挡住眼睛,暗处狠狠地剜了徐守文一眼,“你让他这样扰乱齐二的心神?”压低的声音,满是责怪。
徐守文避无可避:“是。”
辛鸾头上青筋一跳,刚刚他多余跟徐守文说一句白角好像说话了,结果这人还真是见缝插针,引他下台时居然办了这么件大事!
“你知不知道白角的神志与武力此消彼长,这么危险的比武,你想让他送死嚒?”
台下的怒吼,越来越发清晰:“你爹……似枉死的!”
“你给我——闭嘴!”
齐策暴怒,左手指甲全碎,鲜红的血光在他太阳穴上突出,白角知道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五个指甲的同时攻击,干脆扔开铁棍,硬碰硬地用身体接住他右手的攻击!
仇英抱臂,直接道:“齐策的心神已经乱了。”
顿时,鲜血狂喷,白角身体被戳出五个洞,水闸一样发出滋滋的喷血声!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般,一手握住齐策的右手,一手抓住他的腿,拦腰般地高高地举起,全力掼在自己的脚下!
那是没有人能够阻挡的巨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齐策被他毫无悬念地砸在脚下,浑身的骨骼一起发出喀啦喀啦的碎响!
“凶手,是他!”
悚人的声音之后,谁也没有预料到,白角忽地站起,朝着高台的最上方,狂吼一声!
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那狂风的武士指直天子,清晰地大吼:“杀嘶先帝,也是他——!”
第213章 问世(8)
徐守文倏地起身:这话不是他教的!
白角这一句话就仿佛凌空一道惊雷,拔地一排巨浪!将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刚刚还一直懒洋洋看戏的辛襄,此时也悚然了眉目,几乎是惊惧地,看向辛鸾!
白角口齿极不灵便,他弯腰,用力,口涎不断从他的嘴角流出来,同时流出来的还有鲜血、渣沫和秽液,可是这些都阻止不了他说话,他对着最高位子的天子咆哮,对麻木的东境官员咆哮,对天下人咆哮:“先帝,是枉死的!先帝……!是枉死的!”
“……凶手,在上面!”
他身上无数的伤口在这怒吼中崩裂,血液迸飞,恐怖残暴得得就像阿鼻地狱中的狂魔。
西旻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有眼泪在眼眶中迅速地聚积。
“成者为王败者寇,辛鸾都低头了,你说这真相重要吗?”半个时辰前,她调笑着问身边人。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重要。”
“至少天下人,都认为它重要。”
邹吾原本就不是杀人凶手,那个仁慈的君主,原本就应该好好地活着,一个公良柳、一次华容道捕杀,弑君者一纵一横杀开一片血路,让东境所有知情人改口!其罪,滔天,其恶,满盈,他们不是不知道内情,他们是顾忌身家性命!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中地白袍的官员,南地黑袍的官员,还有眉头紧锁、略知内情的东境红袍的官员,他们无不惊恐地看向白角,紧接着看向最高台上的辛涧——
“丹口孔雀!”
辛襄怒喝一声,两步跃到父亲身前,大声下令:“中止演武!”
“我看谁敢!”
辛鸾断然一喝,同样腾地站起,身边仇英防护着他立时进入攻击状态,与章华太子针锋相对。
白角还在吼叫,他生前是稗草,他身后是怪物,他形容是恶魔,他举动是英雄,他每一声怒吼都是巨锤,一声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说出他们惧怕的、含混的、不敢说的的真相。
三层的司空氏心乱如麻,幼子抓住父亲的衣袖,以目询之是否登台护驾,司空家主眉头紧锁,心头亦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再等等,再看看。”
“凶手——!”
“谢罪——”
可就在此时,兔起鹘落的瞬息间,台下生异变,瘫倒在地的齐策忽地嚎叫一声,龇牙咧嘴的暴起!他下肢已经摔得糜烂,很清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仅剩的决心就是不要让陪命者死得痛快!他以自杀般的角度弹起,忽地像一块破布般抱住白角的头颅!女人发出惊怖的叫喊,白角疯狂地甩动挥舞,齐策则是蒙住他的眼睛以手肘猛击他的天灵盖!欲斗到山穷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