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薰……”
他灼热的掌心贴在他后背不停抚摸,他还喃喃叫着他的名字。
“……你真的没死?真的还活着……?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夏薰忍着怒意: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不是中书大人强行把我带回来的吗?”
祁宴不语。
他埋在夏薰颈间重重呼吸,汲取他的味道,嘴唇短暂掠过他耳后。
夏薰的身体比他的心反应更快,在意识有所反应前,他的手脚已经剧烈挣扎起来。
他迫切想要离开他,至少要躲到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才觉得安全。
他明明使了很大力气去推,祁宴却纹丝不动。
他想要按住祁宴的手,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他想站起来,又被他重新扯到腿上。
他哑着嗓子,气急败坏道:
“你想要找什么人不行!为什么非要找我?!你把我带到京城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祁宴对他说:
“你误会了,我什么都不会做对你做!我只想你好好听我说,从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慢慢解释——”
夏薰甩开他的手,讽刺道:
“说这种话你自己相信吗?这就是你的报复吗?就算我爹再对不起你,他也已经死了!他的头还是你亲手砍下来的,你不会忘了吧?!”
祁宴扳过夏薰的肩膀,强迫他看向他。
“我从未想过报复你,我只求你——”
“够了!”
夏薰再也听不下去,一把将桌上食盒推倒,盛着槐叶冷糕的瓷碟摔在桌上,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下人们听见声音,想进来查看。
祁宴呵住他们:
“退下,谁都不准进来。”
屋外很快空无一人。
夏薰喘着粗气,从他怀里跳起来,眼中喷出火焰:
“要打要杀随你,休想用这种话骗我!”
祁宴神情复杂,直直看着他,眼神深情又忧郁。
他沉默片刻,忽地发力,抓过夏薰按在桌上,去吻他的脸。
夏薰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他抓起桌边的碎瓷片,用力一挥。
——刺目的血光随着他的动作一闪而过,祁宴的右手被他划伤了。
祁宴吃痛,放开了他。
夏薰慌乱起身,倒退几步,手握瓷片,警惕地瞪着他,和他保持着距离。
瓷片的边缘又尖又利,在祁宴手掌割出一道很深的伤口,红色的血滴滴答答流下来。
祁宴对伤口视若无睹,快步接近夏薰。
夏薰闪避不及,被他抓住手腕。
“你要干什么?!”
他又惊又怒。
祁宴用沾满鲜血的手,扣下他手里的瓷片,远远丢开。
“这东西太锋利,你别被它划伤了!”
夏薰不觉失笑。
祁宴不关心自己的伤处,却来担心他会不会被弄伤?
他这样对他示弱,是不是又在想新的办法骗他?
夏薰把手藏在背后:“不劳你费心!”
祁宴闭了闭眼,待他再次睁开,所有情绪都被收进他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瞳中。
他的表情重新恢复镇定。
在夏薰与他初识的那段时间里,这是他最常见的表情。
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恶。
夏薰自嘲地想,他从来不是祁宴的对手,不光看不穿他在想什么,还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所以活该被他骗得团团转。
在他愣神之际,祁宴忽地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带着他体温的血就蹭到夏薰下巴上。
他用手指把血抹开,血滴变成血痕,残留在夏薰的皮肤上。
他是有意的,他有意要把他的血涂在他脸上。
夏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祁宴笑了,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笑容,稍纵即逝。
“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这间正房是专门打扫出来给你住的,一路舟车劳顿,你肯定累了,歇息吧。”
说完,他不再看夏薰,转身朝屋外走去。
他来时脚步急切,去时却步履失落。
临走到门边,他忽然想起什么,对夏薰说:
“那些槐叶冷糕别吃了,明天我再给你买。”
门一开一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此后,除了进屋打扫碎瓷片的下人,再没有人进来过。
夏薰惊魂未定,不敢放松。
待到戌时已过,屋外仍无动静,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从窦州一路到此,他早已精疲力竭,蹒跚着脚步来到床榻前,他重重倒下。
他的身体异常疲惫,紧绷的精神却无法松懈。
他睁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天花。
过了许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间屋子的摆设和七年前没有半分不同。
是祁宴刻意为之吗?
他如此行事到底有何意图?
夏薰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他把手举到面前,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张纸条,是他刚才从冷糕里吃出来的。
他方才故作愠怒,打翻食盒,就是为了分散祁宴的注意,藏起纸条。
薄薄纸片上只有一句话:
——知你困境,望来广宁楼一叙。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放到蜡烛上烧掉了。
第3章 飞白马
第二日夏薰醒来,祁宴早已不在府中。
侍女端来早膳,说他一大早到便上朝去了。
夏薰想着纸条的事,问她:“我能不能出府?”
小姑娘款款一笑:
“公子可是觉得无聊?奴婢进府前,学过些拨弦弄曲之技,公子若不嫌弃,奴婢弹琴给您解闷可好?”
见夏薰兴致缺缺,她又说:
“大人说您从前喜欢做些小木件,一应工具材料早已命人备下,样样齐全,奴婢给您取来——”
“不必了。”夏薰打断她:“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喜欢清静,你让下人离我远些,我嫌他们吵闹。”
她领命离去。
不多时,屋外人声尽消,侍女让一并下人都退到院外,自己站在院中,和夏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一来,夏薰如果有任何吩咐,她马上就能听到。
祁宴心思深沉,他的婢女也不是蠢人。
夏薰冷冷看了一眼,关上房门。
这就够了。
夏薰很熟悉正房的结构,房子后侧有一扇小门,他轻车熟路走过去,悄悄推开门。
门外是一条连廊,连廊附近本来有好几个裁花弄草的下人,刚才都被侍女叫走了。
绕过连廊,是一片繁盛的花地,花地尽头便是祁府东边的围墙。
这里紧邻着夏家西边的院墙,而且有段围墙比其他地方都要矮一截。
过去,夏薰经常从那里翻墙而过,来找祁宴。
那时的祁府残破不堪,满目皆是断壁残垣。
而当时夏薰的父亲夏弘熙,在朝堂上备受重用,夏府奢丽豪华,称得上珠宫贝阙,雕梁画栋。
多年过去,祁府重现往日荣光,而夏家……
夏弘熙去世多年,如果没有被砍头示众,而是有坟墓的话,他坟头的树都能长到十丈高了。
夏家被封,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夏薰不用看都知道,里面会是怎样一副凄惨景象。
他回头看了看祁府,不明白祁宴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除了将破损之处翻新,这座院落的布局装饰,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
那段低矮的围墙,仍然保持原样,没有修葺过的痕迹,就连墙边的海棠树,都在原来的地方。
夏薰踩在树上,扒住围墙顶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翻了出去。
两户人家的围墙中间是一段旱渠,平常都是干的,暴雨天才会有水流过,旱渠两端皆有石碑阻挡,寻常人轻易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条可以用来通行的渠道。
若不是夏薰少时贪玩,不爱读书,也不会机缘巧合下,发现此处。
他穿过旱渠,翻过石碑,来到大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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