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纷纷也笑了,喊道:“无诏入京?!直接下诏狱,剐了这逆贼!”
“提前入京,站笼伺候!”
“提前入京!将这逆贼发去戍边,戍边!”
一群哥儿全闹哄了起来,赵封炎嬉皮笑脸先接了酒来喝,还未喝完,就与众人互相的骂玩起来,露出白晃晃的牙齿:“一路上可把爷憋坏了!你看看你们,个个出落的人模狗样?有没有想念小爷?”
席间纷纷唏嘘开了,喧闹声震天。
“你在国子监天井,种的那棵树秧,现在有两个你高了!”
元铭也笑了:“你刨的狗洞还在那儿!”
“小杀才!敢叫爷爷给你磕头?”
等闹哄定了,赵封炎端着酒过来,把钱文舒挤开,坐到元铭旁边,笑道:“钱哥哥给我让个地方坐。”
钱文舒把眼一眯,笑道:“我看你俩有事儿……”
接着朝他们抱拳:“为兄不打扰了。”
“当年不是「猪八戒背媳妇」么?他背他跑了老远!不如赶紧再背一个,叙叙旧情?”
元铭听完,一口酒差点呛死,拧着眉头道:“世子爷背我,这是要折我寿啊!”
“哈哈哈……”
又闹了半晌。
赵封炎拿手肘捅了捅元铭,笑道:“你该不会把爷忘了?”
元铭冷笑一声,给他拿了三碗酒来:“文章写得稀烂,也敢叫仲恒哥哥给你磕头?下辈子吧!”
赵封炎咧着嘴,端着酒碗道:“过几日入宫吃席,你必然还要给我行礼!”
元铭不禁笑了出来:“你再顽皮,看皇爷怎么治你。”
“万岁爷,威风啊!”赵封炎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十六——
一席将散,众人歪得歪,倒得倒。独独元铭和赵封炎二人,神志尚在。
元铭觉得屋中有些闷气,像是什么横压在胸口里,辗转着不畅快,便起身开窗来透气。
甫一开窗,入眼是一片斑斓点点的灯海,宛如星河落凡。屋中的梅酒气味与屋外的晚风互相交汇杂糅,一时香甜了起来。
不禁感慨钱文舒真会找地方。
原来酒楼窗格边沿,系了许多根绳索,一路延伸到街边的榕树枝头。
每隔十来寸,便悬一盏小薄纱灯。这一条街的铺子,但凡二楼开张做生意,皆是如此悬灯。
入夜便璀璨起来。不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歌声弦响,不知唱的哪朝艳词。晚风一起,方觉这地方舒适了许多。
赵封炎拎着酒壶,浪荡地走过来,他倚靠着窗沿站定,一仰头,就直将壶里的梅酒倒入口中。这才熏熏然道:“这几年过得还好?”
元铭笑了笑,轻声问道:“你是问哪些?”
赵封炎被这句话噎得木讷,他听出来了,元铭似乎不太想与他谈论这些。
“对待旧友,如此寡淡?”赵封炎隐约有了些猜想,漫不经心道:“你这是,见色忘友?”
元铭即刻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哪来的「色」?”
尽管元铭自认伪装的完美,赵封炎仍是从他眼中,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心虚。
赵封炎扯出一个顽劣的笑:“我看哥神魂不稳,红鸾星动。要不要弟弟给你算上一卦?”
元铭惊笑一声回头,咧开嘴道:“你先算你自己,瞧瞧自己几时「红鸾星动」?”
赵封炎稍低了头,半开玩笑道:“就在……”又往元铭那处稍稍倾身,“此时此刻。”
元铭回头笑开来:“你这红鸾星,怕不是一天都要动个几十次?我听你胡扯。”元铭也找了个酒碗来,端到他跟前儿,“酒,分点来。”
赵封炎伸手正要接过去,元铭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堪堪收回了手,把酒碗放到了窗沿儿上。
这动作显得十分疏离,大家玩闹,碰着了胳膊手也极正常。
他怎么如此避讳起来了?赵封炎只觉他很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赵封炎微一蹙眉,终还是规规矩矩给他倒酒。边倒边说:“感觉哥有些不同了。”
元铭接了酒,挑眉笑道:“愚兄哪处不同?是又俊了些么?不消你说,这是必然。”
赵封炎存心试探他,便笑说:“约是领略了风月之事,如今眉眼含情了。”
元铭心中一悸,脑中即刻大不敬的,浮现了床幔中那倨傲又俊逸脸来。
元铭急忙装出一派朗月清风模样,借着吃酒,将脸挡去了大半。
待他慢慢腾腾收了心思,才把酒碗搁下来,打趣道:“浑话倒是学得快,做文字怎么不见你勤奋。”
赵封炎嬉皮笑脸道:“这不就回来找哥哥,学学文章,聊聊诗了么。”
元铭当即鄙夷道:“你会聊诗?艳诗你却是最会!如今住哪?这几个倒下的,待会儿府里都要来人接。有人来接你么?”
赵封炎装得半醉半醒,背靠着窗,偏着头道:“元府那么大,你借一间房,给我住一住可否?”
元铭那表情当即变得不自然,仿佛进入了两难的境地。
赵封炎不欲强求,洒脱道:“不住你府上。皇爷安排了风水宝地,方便盯着我。”
元铭听他有地方去,当即展颜,与他调侃道:“你看你,坏事做的多了,所以皇爷才要盯着你。”
赵封炎忽地低头,凑得极近:“我心里还盘算了一个坏事,却不舍得做。”
元铭不知他在说什么,但也惊悚道:“京城重地,你这晋王世子入京,还是少做为妙。”
赵封炎看他如此严肃,不由仰头笑起来:“我从前就想做,但是,要跟父亲去晋地之国,说不定此生不再入京。便不想伤人心。”
又饮了酒道:“如今不同,怕是此生都要留京。于是机会又来了。”
元铭表情有些怪异,仿佛若有所思。
“皇爷圣旨一来,我爹一脸愁容,我却兴奋的睡不着觉!”
赵封炎望向窗外的灯火,映上一脸的柔光,恨不能带着身边这人翻身出去,如当年那般,好好玩上一遭。
元铭却有些同情地低声道:“弟弟……”好像又有些难以启齿,“哥必须跟你说个事情。”
赵封炎困惑地看过去:“什么事?说啊。”
元铭支支吾吾道:“京城的事,一年就是天翻地覆,两三年,就更是……”
赵封炎听他这么说,心也被揪住了,喉结动了动,有些紧张他下面说出的话。
怕不是一些……要把他念想斩断的话?不该啊,仲恒是这样无情的人吗?这分明刚重逢啊。
元铭纠结了半响,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了:“袁蔓蔓,去年被一个江南大绅重金赎走了,你……你早些放下吧。”
赵封炎那表情怪异之极,他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元铭,讷讷问道:“袁蔓蔓是谁?”
元铭那表情也怪异了:“你……当真放荡薄情!你跟晋王去晋地之国就藩,袁蔓蔓知道,跟我们哭了三天三夜。”
赵封炎举着酒壶,盯着元铭半晌,说不出个屁来,最后简直哭笑不得:“那干我何事?”
元铭下了楼,站到街边等轿。赵封炎转头看了看,见他一身浅青莲色绉纱直身,此刻站在灰石板街中,头顶是一片熠熠灯海。
只觉夏日的炎气都散了许多,不由得伸手,捻了捻他袖边,随口扯道:“真是好料子。”
元铭回头笑了笑:“这料子常见的很,夏日里,穿得薄些。世子爷可别穿,埋没了身份。”
赵封炎无所谓地笑了笑。这鸡同鸭讲,他也乐在其中。
直至元铭上轿,那青缦轿已走出了许远,一拐,消失在长街上。
赵封炎才堪堪收回了视线。正准备迈步走人,忽地街两边小巷子里,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接着两队锦衣卫鱼贯而出,将他团团围住,仿佛算好了时机一般。看来他们早已在此埋伏了许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