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坊的街道笔直洁净,是寻常坊市的两倍宽。路旁不栽林树、不置商贩,路的尽头直通皇宫正门,非休沐日都有着禁止百姓通行的规矩。
这一日,秋日将地上的青石板烤得明亮滚烫,连那缝中生出的杂草也被晒蔫了头。
正门的侍卫抬头拭了拭汗,低头暗骂了几句。
“侍卫大哥,这是我娘让我给你们带的花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提着一个铁桶,奋力地在远处招呼着。
“诶,来了!”
那侍卫忙不迭地奔过去,替她将桶提了过来:“今个儿怎么又是你来,你娘呢?”
小姑娘从怀中掏出碗来,先给自己舀了一勺,猛地灌了下去:“唔……我娘又去宫里做事了。”
“真辛苦!”他也渴极了,捧起碗咕噜噜地灌了下去。
“这大热天的,刘三那几个说肚子疼去上茅厕,快一个时辰了都还没回来,想来是背着我偷喝酒去了!”
小姑娘睁大了眼:“那侍卫大哥你这么热还在这坚守着,好厉害呀——”
那侍卫听了,便不由有些得意了起来:“那是,我哪能和那些宵小相提并论,大哥我以后可是要进禁卫军的,即使再累也得守在这,任何闲杂人等都休想从我这儿过去!”
话音刚落,那阒静的长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似乎正在往这里赶来。
侍卫刚愁着没处儿逞威风,见来者只有一人一马,顿时容光焕发地站直了身子,拔刀呵道:
“你是何人!?不知此地无关人士不得擅闯吗?”
那人身着一袭朴素的驼色劲装,作的是男子打扮,面上围了层薄薄的黑面纱。
他身下的马儿却与寻常之马大不相同,不仅毛色赤烈如血,就连四蹄上的脚饰均是黄金所制,前额上还挂着一串珍稀的孔雀石,只要细细观上几眼,便知此马必非凡物。
可那侍卫见识浅薄,哪分得轻好马劣马,用刀背指着马上之人便是一顿训斥:
“你!把面纱摘下来!”
来者眨了眨眼,侧过脸把面纱一把揭了。
——原来“他”竟是个女子。
“你是女人?”侍卫狐疑道:“女人孤身一人来这里作甚么?还作男人打扮……”
那女子相貌并不特别出众,小麦色的肌肤在抹了脂粉的妇人堆里还十分显黑,但奇怪的是,她的眉眼中总是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矜贵之气,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她低头看了那侍卫一眼,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这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侍卫见在小姑娘面前被人灭了志气,声音不禁更大了,仿佛这样就能衬得自己更威武一般:“关你什么事!?你又是何人,进宫可是要出示凭证的。更何况现在皇上不在宫中,除了上朝的大臣们以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宫!”
谁知那女子闻言,歪了歪头问道:“皇上不在宫中?那他去哪了?”
“皇上前几日去泰峰为民祈福了,你这都不知道。”侍卫看起来有些鄙夷,再次用刀指着来人:
“知道了就快滚吧,这儿可不是你一个女娃娃来的地方。”
那女子忽然笑了一下,从马背的皮夹中“唰”地抽出一杆长枪来,还未看清她的动作,电光火石间那枪尖便挑落了侍卫手里的刀,一个漂亮的回旋,将足足比她高大了一倍的侍卫挑起来撞在了大门上。
“侍卫大哥——!!”小姑娘没见过这般场景,立马吓得尖叫起来。
女子收了长枪,勒着缰绳一直任马踱到了宫门前。
阳光下,她的眼睛仿佛某种凶残的豹类一般,闪着金色的光。
“你,去宫里通传荀鹤那老头子,就说迦楼灵犀到了——”
*
“你是说明释长公主?”
元锡白疑惑地皱了皱眉:“可她怎么姓迦楼,不是应该姓楼吗?”
宋钊解释道:“迦楼是楼氏迁入中原前的本姓,听说长公主性情乖张,觉得汉人姓氏配她的名字难听,才一意孤行地让别人唤她本姓。”
“常年驻守关西寿阳,原来她便是那朱雀令主。”元锡白又问:“那剩下的貔貅印与白虎玄武令在何处?”
宋钊回道:“貔貅印仍在宫中被皇上亲自保管着,白虎令估计也落入陈国公手中,剩下的玄武令早已在世上消失了十余年了。”
“长公主如此受皇帝偏爱,那与她一母同胞的太子理应也该挺受宠的才对。”元锡白琢磨道。
“事实并非如此。”
宋钊缓缓站起身来:“皇上对发妻曹皇后的深情世人皆知,但曹皇后体弱多病,自从诞下太子之后,便更加不能抵挡病痛侵袭,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就因为这个?”
“不能就因为这个?”
“……”
元锡白看着他刚抄好的名单,问宋钊:“那这些人怎么办?”
宋钊垂眼道:“我会给他们投诚的机会。”
“但若实在不行,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
屏香记(幼儿园版)
宋钊:被打了之后冷静地用暴力反击的小孩
元锡白:明明是自己欺负别人,被人反揍后变成哭得最凶的那一个,躺在地上撒泼。
老师分不清是谁欺负的谁,拎着两个人一起到走廊罚站去了(-᷅_-᷄)
第29章 剑舞
这个月,向来风平浪静的上京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明释长公主回京一事。连伺候了三朝皇帝的老太监荀鹤都她被惊动了,一个近八十的老头从府里拄着拐杖巍巍回了宫,盯着手底下的人将宫中久无居住的太荷殿给连夜打理出来,给长公主接风洗尘。
这第二件,乃是中秋盛宴一事。
中秋盛宴是宫中每年的传统,由皇帝亲自操办,迎接分封各地的众亲王回京。皇家子弟们便由此聚在一起饮酒赏月,抒解重逢团圆的思念与喜悦之意。
没料到今年连常年驻守关西的长公主都回来了,可皇帝本人却还在祈福回京的途中。
迦楼灵犀征求了几个内侍的意见后,决定除去迎接亲王这项安排,中秋当夜就在宫中办个小型的宴会,只邀请京中的士族重臣,简单地圆个团聚之意。
虽是个小宴会,但往年有的今年也不能少。
酿酒的秋菊全是从兰川请来的花中名品,譬如瑶台玉凤与胭脂点雪,不仅名字相貌风雅,酿出的酒也醇香非常。
清蒸与红烧的大闸蟹都是特地从岭南的淡水湖车马加急运过来的,为的是保证其肉质的鲜美多汁、滑嫩爽口。
宴会时,便能用竹筷搅一碗蟹黄,就着秋菊清酒细细品赏,耳边有琴箫流水相鸣,眼前有良辰美景,未尝不是一件颐心颐神的神仙乐事。
元锡白穿着一身赭石色的麒麟斗篷,默默坐在一群他并不熟识的大臣中间。托了宋钊的福,元家没落后他还是首次坐在离主桌这么近的地方。
周围都坐着些六部的尚书与主事,有眼力见的人已经看出元锡白的地位与从前不同了,不管是为了结交还是别有目的,明里暗里对他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甚至还有人热情地找他攀谈起来。
“听闻元大人少时便博学多识,涉猎甚广,不仅通读文学典籍,甚至还精于算经天文之道,如此全知全能,想必这悬空的太子少保之位终于能安然落定了。”
来搭话的是一位白胖官员,元锡白先前没见过他,想来应是在工部或者刑部当差的某位主事,想从他这里套出太子少保的人选。
“这位大人说笑了,元某若真有你说的这番神通,何至于到今日还只是个小小侍郎,朝中人才济济,龙骥凤雏者比比皆是,这太子少保是哪一位还真不好说。”
事实上,宋钊早就有将他与车骑将军提为太子少保与太子太师的打算,只是这消息不知怎的竟漏了出去,连六部的主事都闻见了风声,看来世上还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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