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墟:“……”
沈墟想静静。
他自问在赫连家的婚宴上,以及在与裘潮生对阵时,他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极好,很多时候他甚至是以女装示人,怎么这也能走漏风声?
“今日凌霄宗若有幸能得公子攘助,便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我宗蓬勃振兴之日指日可待,还请公子莫再推辞!”花意浓说着,又要拜倒。
怎么你们凌霄宗从前宗主到现弟子,都喜欢强人所难?
沈墟眼疾手快,连忙阻住她拜倒的身子,最后尝试动之以理:“今日你来了恰好,不日我就将贵派神功传给你,你来当这个宗主,总比我合适多了……你,你哭什么?”
沈墟本在认真地与她商议,话没说两句,花意浓便梨花带雨滚下两行清泪。
沈墟呆了,想不通:“你不愿意?”
花意浓摇头。
沈墟:“那你为何哭?”
花意浓哽咽道:“哭我凌霄宗无人掌持,日渐衰颓,终有一日将饱受欺凌,门户倒坍,从此销声匿迹,绝名于江湖。”
沈墟:“……”
姑娘你刚刚嘲剑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噗嗤——”
此时身旁传来某人看戏看得兴起时不自觉发出的实时反馈。
沈墟:“………”
就很想用剑将玉尽欢抽一顿。
玉尽欢笑着建议:“你俩一个强买强卖,一个宁死不从,掰扯到天亮也扯不出个结果,打又不能打,不如各退一步,想个折衷之法。”
也是。
沈墟沉默一阵,对花意浓道:“我乃剑阁弟子,终生不入其他门派,做不得你们宗主,这点断无转圜的余地。但我向你保证,贵派有难,我必倾力相助,往后凌霄宗的事,就是我沈墟的事,如此可好?”
花意浓迟疑:“但群龙不可一日无首……”
玉尽欢插嘴:“凌霄宗岂止这一日无龙首?前宗主沅芷在时,不也撒手不管宗内事务任由你们自生自灭么?此时不过是让你们一切照旧,有何不可?”
花意浓嘟囔:“这不正是因为前宗主不管事儿,凌霄宗才并入魔教的吗?”
说完,发觉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背后登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她斗胆用余光觑了眼玉尽欢。
玉尽欢笑眯眯的。
她身上的血已凉透了。
好死不死,沈墟抓住了这个话题,倾身过来,真诚发问:“你们想脱离魔教?”
花意浓哪儿敢,颤巍巍道:“目前,目前倒是无此打算。”
沈墟沉吟:“依附他人,总非长久之计,有朝一日你们若真想脱离魔教,自力更生,也无不可。别怕,魔教若不允,我去替你们讨个说法。”
玉尽欢倏地抬手,细细观摩手上玉扳指。
花意浓胆儿都快吓没了,连忙摆手:“没没没没有这个想法,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就挺好,挺好。天池圣教,万古长存。”
害怕。
怕得甚至喊了句口号。
沈墟古怪地看她一眼,觉得她前言不搭后语,好生奇怪,转念又想,她或许是担心隔墙有耳,不小心开罪了魔教,于是很体贴地不再对此事发表看法。
“至于太霄神功。”话题转回来,沈墟颇感棘手,“神功得来全非本意,终有一日,我会将它还给贵派的下任宗主。此事急不得,一来我尚未完全转化神功,二来……”
“我明白。”花意浓黯然,“我派眼下并无能人能生受神功。”
沈墟颔首:“所以花姐姐,贵派还需多加努力,培养人才。”
花意浓长叹一声:“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沈墟不解:“何出此言?”
“正气盟日前广发英雄帖,邀武林各大门派齐聚郿坞岭,共商大事。”花意浓肃容道,“我若猜得不错,他们此番大动干戈,定是要与魔教作对。”
作者有话要说:沈墟:我出名了:)
第54章 “别、碰、我。”
沈墟不解:“我曾听师父说,中原武林正道与北方天池圣教彼此相安无事已逾十年,何故又要撕破脸皮?”
“自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玉尽欢懒洋洋笑了一声,“再说缘故,那可多了去了,光是凌霄宗底下开的乐坊妓院,生意红火,势力盘结,就够叫人眼红的了,更别提盐铁贩卖,当铺钱庄,染料、香料、丝绸、茶叶、陶瓷等涉及到方方面面利益的营生了。”
“天池圣教这些年一直稳中求进,逐步扩张势力,意图称霸武林,逐鹿中原。”花意浓哼道,“你若是正气盟那帮老头子,眼看自家的生意被抢了,本属于自己的银两落进了别人的荷包,能坐视不管吗?”
沈墟默然,剑阁一向远离江湖纷争,他亦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
“难道就只因为生意上的纠纷,就要喊打喊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玉尽欢把玩玉骨扇:“当然了,除了利益,还有理念上的冲突。”
沈墟:“人人都道魔教众徒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难道刀光剑影,不是为了除魔卫道?
玉尽欢微笑:“你说的这些,有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也不遑多让。”
沈墟于是想到裘潮生,想到楚惊寒,他们也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英雄豪杰,做的却都是小人行径,甚至连魔教也不如,不禁蹙眉:“这个江湖,似乎与我想的不同。”
“世上本就没有非黑即白的简单事。”凌霄宗弟子最是善解人意,三言两语,花意浓就瞧出沈墟此时心境上的愁闷彷徨,宽慰道,“公子以后见的多了,自然就都明白了,所谓正邪,不过是些虚话。来,时候不早了,此事容后再议,先用晚膳,凌霄宗为了给二位接风洗尘,可花了不少心思。”
她说着,举手击掌。
舱外候着的弟子们端着香木托盘鱼贯而入。
很快,桌上就摆满了佳肴珍馐,色香味俱全,精致丰富,惹得人食指大动。
沈墟有些不好意思:“花姐姐破费了……”
“公子莫太拘礼,你虽拒受宗主之位,但你救了奴家,又许诺以后会维护凌霄宗,于情于理,都是凌霄宗座上宾,往后,你就把凌霄宗当作自己家,凌霄宗上下仍唯公子马首是瞻。”
花意浓再三朝他拜了拜,转身下去布置其他事宜,约莫是将方才劝说沈墟做宗主无果的消息传诸众人。
她一走,舱内只剩下沈墟与玉尽欢。
二人分坐饭桌两头,各自进食,一时无言。
半晌,玉尽欢停箸,打破寂静:“墟墟可是在生我的气?”
沈墟盯着眼前的一盘鲈鱼脍,生生薅光了半条鱼,头也没抬:“没有。”
他说没有。
玉尽欢就当他没有。
“我原以为你会当这宗主。”玉尽欢继续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凌霄宗财大气粗,前途无量,旁人就是挤破了脑袋想当,也求不来,你呢,白白不要。唉,可惜,可惜,你若当了凌霄宗宗主,兄弟我也好跟着沾点光。”
沈墟抬眼,淡淡道:“吃一年的白食还不够么?”
玉尽欢卡壳,略显心虚地摸摸鼻子:“这饭票的期限嘛,自然是越长越好咯。”
“……”
沈墟觉得鱼也不香了,顺手抄过肘边铜壶,本以为里面装的是茶水,倒出来才发现是透亮的紫红色液体,抿一口,似乎是酒,但沉郁曼妙,回甘带着涩涩的果香。
“波斯葡萄酒。”玉尽欢瞥一眼他的酒杯,拨弄起扇柄上的流苏坠,“你不想当凌霄宗宗主,是不是因为不想与其背后的魔教扯上关系?”
沈墟沉默不语。
他似乎是喜欢上这种甜涩的酒,仰脖饮下一杯,又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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