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这么强我也很绝望啊(62)
待我睁开眼,夏煜就站在我身边,双眼通红地盯着宋明光,他半张脸上都是血,嘴角还有血往外淌,那样子简直像火树银花毒发,可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擦都懒得擦。
他的剑折了,也不稳了,只剩连着剑柄的半截还握在他手里,随着他的手一道颤抖着,剑穗都被他虎口开裂流的血染成了更深的红褐色。
那边宋明光也没多好,他的右手手掌亦被剑气撕裂了长长一道,只这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一小滩血。
他没有再理会夏煜,转身向祭笔台上走去。
司徒启挟着那个还在嗷嗷哭的人站在祭笔坛上,见宋明光冲他去了,紧张得不自觉放大了声音:“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我我杀了他!”
宋明光还真的停住了脚,回头却是对我冷笑道:“小子,你居然还学会了这种手段。”
我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头皮发麻,正要开口解释,又见他迅速伸出双手握向虚空,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有几点银光闪动,可最终什么都没发生,司徒启还好端端地站着,他手里那个人还在哭。
宋明光转身面对我,负手站定。
他说:“长林教子无方,老朽今日就替他给你个教训。”
第94章 主角心态血崩,这次没有可爱的小标题
宋明光说要教训我。
我站在那里,脑子里立刻滚过无数种酷刑,并且迅速得出我一个都忍不了的结论。
我今天多半是要把自己交代在这儿了,我绝望地想。
宋明光向我走来,面上带着的笑意看起来甚至显出些慈爱,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觉得他越吓人。
他才抬腿,我就觉得头顶苍穹已经化作整块铁幕,正在一点一点地朝我压下来。
他迈出第一步,我心狂跳,声如出阵鸣鼓。
他迈出第二步,抬手带起一道银光,我的视线因此微微偏移,竟看见他身后的司徒启瞬间身首分离!
他迈出第三步,司徒启身首皆已落地,身体尚且倒在原处,刀也落在身边,至于……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不敢找,不能找,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脖颈处平整无比的断口,血流顿如涌泉铺地,向着祭笔台边缘一寸寸地侵蚀过去,到了边缘也没有停,红珠子落下,慢慢顺着台壁画出一道又一道细细的直线。
而我什么也没有想,头脑一片空白。
我似乎落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里,不能动,不能说,连声音也听不见了,眼前只有流血的画面默默地延展。
打破这牢笼的还是夏煜。
他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似乎是想再出招,可他才伸出手就向我这边歪倒,吐出一大口血来。我在他的身形从我眼前拂过的那一息才回神,当即跪坐下去,在他与地面接触前用自己当垫子接住了他。
在我抱住夏煜的瞬间,周围的声音回来了,画面开始动了,我看见宋明光已经走到了近处,十二闪身挡在我前面,拔刀与宋明光对立。
我从十二背后看去,他的肩、背、腰、腿,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拉直了,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准备着拼命。
不行不行不行他不能再去了!没有胜算的!会死的!都会死的!
“十二……十二回来!”我这一声喊出来,自己都被吓到,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刺耳,这么尖锐得仿佛能刮掉一层皮。
十二没动也没说话。
“你回来!不要打!”我又喊了一句,比刚才那声听起来还要撕心裂肺。哭腔既出,落泪也顺其自然,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只是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十二回头看了看我,然后收了刀,退至我身侧,但防备的姿态没有变。
宋明光轻笑一声,没再向前走,而是蹲下来对我说:“哭什么?你在做出要来翠山别苑的决定时,难道没有考虑过现在这般结果?”
我当然考虑过,甚至因此差点就决定一个人来。可是司徒启的决心,方青玉的嗔怪,还有十二的笑话打消了我的担忧,让我产生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便一定可以办成的自信,让我觉得大家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让我没有再去想他们如果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
如果说只因为一腔热血不甘服输就来闯这龙潭虎穴,只为了不留遗憾不后悔,牺牲在所难免,或许也能自我安慰,可司徒启就这么死在我面前,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被断颈斩首,连个全身都保不住,我无论如何找不出借口来让自己坦然心安。
事实上我们的计划也是错漏百出,我们的行动任性随意,我们的实力摆在宋明光面前无疑是妄想击破巨石的脆壳鸡蛋!
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打乱计划,是我请他们来帮我救我哥!如今司徒启身亡,我和夏煜无力反抗,十二和方青玉肯定也不会听我的,扔下我们自己逃生去,他们也会死!这些都是我的错啊!
“弈汐啊……将军派自己的士兵上战场,就要做好让他们为自己牺牲的准备。你瞧瞧,你的护卫为你而死,这就是天经地义。”宋明光说,“你不是怕,只是不习惯。”他扭头环视了周围,地上满是沉睡的人,方青玉早已不在树下,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我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发抖,怀里抱着人事不省的夏煜说不出一句话,宋明光却说我不是害怕,我没有给他回应,他就自顾自接着说:“你能想到在我这儿安插眼线,埋下迷药火雷,凭这几个人就对我当众发难,提出条件,这些都做得很好。但是——”
“你让人绑了我儿来威胁我,”宋明光说,“才是真的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手段确实是很下作,何况宋明光的独子只是个心智缺失如同幼儿的真傻子,他总该是无辜的。可我也没有办法,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让我们为了自保无所不用其极,明知是错路仍然前行,以至于如今处处受阻,也付出了代价。
宋明光继续说道:“所以这次我原谅你,只给你这点教训,答应你之前说的条件,让你,还有你的哥哥都活着离开。”
我抬头看他,根本就不信他亲自把我逼到穷途末路还会好心拉我一把。
没想到宋明光面上笑意更深:“怎么,不信?只要你把鸿雁碎玉给我,千重锁也给我,你这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他终究还是想要鸿雁书,而这被迷晕的台下看客,让他连正义的伪装都不用做了。
我死死压住心跳,极慢极慢地说:“我手上四块,今日献给您,第五块的消息,且待我们安全离去,七日后再遣人送上。至于千重锁——我还有一个条件。”
宋明光简直快要放声大笑了:“你还真敢再提条件!”
我直接问道:“我爹在哪?”
宋明光不笑了,疑惑道:“你爹?你爹早两年跑出去游山玩水,我如何知道他的下落?还是说你现在找不着你爹,想让我鸿雁书出人出力帮你找?”
我娘说,他们就是在西山雪峰附近的一处山谷里遭到宋明光的人追杀而失散的,我娘带着伤一路狂奔翻过了山,偶遇前去查看千重锁机关阵的严长老才得救,而我爹至今生死未卜,许久音信全无,严长老派人搜遍了山谷也没有找到。
至于他们是靠什么断定追杀者就是宋明光的人,我娘没有与我细说,我本能信任我娘,对她的话自然不会怀疑,可宋明光这副真不知道的样子又不像是作假,到底是我娘说错了还是宋明光这张假面和演技实在是出神入化,让我无从判断?
我只能说出那句当自己心里不清楚时的万用台词:“您心里该是清楚的。”
宋明光默然看了我一会儿,翘起一边嘴角,又带上些许笑意道:“我尽力帮你找就是。”
我补充道:“七天,同时。”
宋明光欣然同意,抬手屏退了那一干护卫,自己转身走上祭笔坛,轻功跃起落在那个烧制铁笔的炼铁房顶,集中内力一脚将整个房子震塌了。
一时间火光冲天,随即又被碎砖石和土块埋在底下,炉台倾倒铁水漫溢,顺着石头缝流淌下来,原先被司徒启的血染过一次的地面又被这滚烫的热浆覆盖,司徒启的头似乎就熔在其间,我还是不敢去想他是否瞑目,又忽然发觉这废墟还埋葬了刘翯,还有铸铁笔的工匠们!
宋明光平静地回头去牵那个已经从放声嚎啕转为轻轻抽噎的人,拍着他的背,柔声哄他。
我还呆愣着,回想着宋明光与我说的这许多话,重新体会这从前未曾体会过的新一种的绝望。
第95章 友善缺失症患者方青玉
宋明光拿了碎玉还真的放我们走了,我背着夏煜,十二扶着我,我们走出祭笔的大院,走下翠山别苑绵长的山道,直到走出了来时的侧门都是畅通无阻。
墨远山与方青玉同在门边,两人正在吵架,或者说,是方青玉单方面在骂墨远山,墨远山低眉顺眼摸着鼻子也没生气,安安静静由着他骂。
见到我们下山,方青玉也就不再理会墨远山,目光转向我们,欣喜又急切道:“弈阳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夏煜有没有事,只能摇摇头,说他现在还活着。
墨远山听了似乎舒了口气:“既然事成,在下告辞,有缘再会。”说罢也不再多停留,踏着院墙瓦顶飞快地消失在我们眼前。
回程的马车没有再进山,商议之后我们重新向北去往千重雪金梅坛,一路上气氛极其压抑,我也不知说什么,偶尔连一声叹息都觉得是惊扰他人。
十二在外头驾车,方青玉替夏煜把过脉,说是性命无碍,只是他经脉中内力太强却极其不稳,胡乱冲突于内腑有伤,或许是因为旧疾但夏煜一直不肯说,再这样下去他的经脉很可能被全部撑裂断开,不死也得废。
我想了想,夏煜如今能用一把剑去劈宋明光的内力,还与他正面相持那么久,这确实不正常,我们九山派的剑诀心法积累内力也是讲个循序渐进,并非短时间就能有如此大的进益,去年他与十二在梅溪打那一场时,绝对没有这么强,我重练内力都没有这么快!
我低头看着枕在我腿上的夏煜,他也就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温和点。我突然就很难过,很心酸,也很想打人,但不知道该打他还是打我自己。
方青玉还在试着给他下针平复内息,我就用袖子沾了水给夏煜擦去脸上的血污,没想到还连带着擦下来一层泥灰,这个人多久没洗脸了?
等我把他的脸都擦干净,他的肤色看起来还是比我要黑上两圈。我在房间里躺了几个月,几乎足不出户,而他一直在外奔波没有停过,现在我们站在一起,恐怕再也不会有人错认。
我又忍不住伸手去戳夏煜的眉心,他都昏过去了,还把眉头皱出那么深的沟壑,可戳了好几下,也没能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