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至此,孙骏腾道:将军既然要让独子尽孝,孙某也当成人之美。
杜将军不由得笑了,将那石榴包好,放在宰相手中,再三道:杜某感激不尽。
韦鹏如果知道将军花重金贿赂了当朝宰相,心情必然是极为复杂的。
第一,他在相位的时候,这位将军满朝廷都送过礼打点关系,唯独跟他关系极差,这次又交好了孙骏腾,看来不是忌讳宰相实权,而是摆明了给他韦鹏难看;第二,前几日他韦鹏亲自到将军府说清利害关系,让杜将军留意不慎陷入宫内的先帝,结果不知道这位将军哪根筋不对,谈得好好的突然翻脸将他踢了出来,说了些奸佞小人你当年就如何如何我早就看穿了你之类之类的胡话,那剑锋距离韦鹏脖子也就半寸不到,真叫人捏一把汗。
因为这,韦鹏已经放弃了利用将军去宫里捞人,他不得不找到自己旧关系网,寻到了自己当年在宫内采买处的熟人,拿了一大笔银子,由这人交给御用监掌印太监,让这人再找个机会将人从御膳房采买处带出来。现在,他就在宫城外不远处等着。
这位御用监掌印太监姓程,将人带出来之后,与韦鹏低语道,现在宫里查得严,还是需要尽快将替身带过来。
韦鹏只是笑着点头。他根本没打算把之前偶遇的那位易容者再送进宫里去,如果他想狸猫换太子,这趟来的时候就会把人带来了,何必多跑一趟。
毕竟长着一张先帝的脸,交给别人任意戕害,这事他还做不出来。
聂先生戴了一顶斗笠遮挡面容。他被带出来的时候隐隐猜到了什么,如今顺利出宫,再次见到韦鹏,大感欣慰,等走到没有人的地方,不由得轻声道,还得是你。
韦鹏:您这几日没什么事吧。
聂先生沉默片刻,道:没有。
韦鹏:没有?
聂先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韦鹏:杜将军说见了你一面。
聂先生差点撞到墙上,猛地回头。——你什么时候见的——不,他还说了什么?!
韦鹏回忆了回忆,遗憾道:我去他府上拜会,那肯定没给其他人透露身份,您不用担心。将军也没说什么能用的东西,有机会您还是亲自跟他交流,毕竟这人手里的资源很好,而我和将军这个关系,您也知道有多糟糕。
聂先生紧盯着韦鹏。
韦鹏:您身边的原班人马里面,就剩这下将军还保留着当年的权力,您要是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聂先生摆了摆手,示意韦鹏不必再说。韦鹏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而他现在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保留权力是没错,但他与杜将军的关系现状,已经比韦鹏想象的复杂数倍了。
韦鹏在京郊租了一个隐蔽的小院。傍晚时分,两人回到这儿。韦鹏进院之后,交代随从买一些上好的饭菜。
晚上,他们得详细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聂先生走到院中。他感受到一道视线,回头一看,嫡子站在其中一间房的前面,正看着他。
聂先生一愣。
嫡子并没有跟上次一样跑过来抱住他嚎啕大哭。这个孩子这次看到他之后,表情甚至是有些迟疑的。
聂先生想起那个易容者,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轻抚对方头顶,道,是我。
我知道是你。嫡子道。他挣脱聂先生的手,返回屋中,从桌下拿了一个包裹出来,再回到房屋前面。
聂先生帮他打开,发现里面一堆糕点糖果,然而有一些已经发霉了。
这是你第二次把我甩下给其他人了。嫡子道,上次你回来,我哭了,你给我买了很多点心,那些人就以为我只想要点心。这两天我很难过,他们就给我买了很多点心。但我不想要点心,我只想要先生。
他把那些发霉的或者还没有发霉点心一整包都交给聂先生,道,我不再吃点心了。先生能否也不再把我丢给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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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聂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怔了一会,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做的?
嫡子眼眶开始发红,他哽咽道,我想回家。
然而只有这个愿望绝对不可能实现。聂先生叹了口气,道,这几天还回不去。你想一个其他愿望,回头我想办法满足你。
嫡子:可我现在想不起来……
聂先生:那就过段时间再想。
嫡子:我之前是跟您一起在驿站休息,现在虽然住了更好的地方,房间多了,但我晚上变成了一个人。从今天起,晚上能不能回先生的房间睡?
聂先生:这就是你的愿望?可以。
嫡子抱住他的腿:不,这不是我的愿望。但是先生已经答应了,您答应的事,就应该做到。
聂先生气得笑了:好小子。
晚饭后,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来到他们住处,韦鹏出去查看,发现竟是之前那位御用监掌印太监。
情况有点变化。这位掌印苦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宰相那边也托人安排我办一件事,也是要将宫内的易容者置换出来。您行行好,抓紧时间把您手里另一个人交给我,不然宰相如果问起为什么他还没下命令我就放走了人,我实在没法回话。
韦鹏一怔,道,宰相?孙骏腾吗?
掌印点头道:是的。正是宰相孙骏腾。听说是杜将军想要人,宰相承了他的人情,正午时分安排了我亲自办这件事。
韦鹏百思不得其解,先应下了。
最迟明天一早。掌印太监千叮咛万嘱咐。孙宰相脾气不好,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杂家担不起这个责任,您看在杂家多年劳苦的份儿,请一定尽快把人送来……
韦鹏一听就很烦。什么叫孙宰相脾气不好,韦宰相脾气难道就很好吗?一群势利的东西!
他回到聂先生那件房前,敲了敲门。过了会,聂先生出来,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门轻轻掩上。
走远后,韦鹏道:小孩儿又跑到您那睡去了?
聂先生:正是。
韦鹏:怎么这么黏人。
聂先生心说黏人就对了,他就该黏着我,因为这是我生的。我不仅生了他,而且还在他羸弱垂死时喂养过一——
聂先生突然打了个寒战。他被迫服药生下了这个孩子,因为药物还产生了一些附带的泌乳反应。最初的反应其实非常微弱,但当年有人对这个微弱的反应相当不满。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总是记不太清楚,就好像记忆本身陷入了残缺和混乱。
韦鹏见他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怎么?
聂先生的表情阴晴不定,良久后,道,朕未来如果直接杀了张君,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韦鹏:臣唯一的建议是别当着嫡子的面杀人。小孩如果扭曲起来,是比成年人更大的祸根。
两人先后进了一间书房,关上了门。韦鹏找了笔墨纸砚,一边与聂先生探讨,一边做记录。
韦鹏:第一,我搞不明白杜将军到底在干什么。他一边回绝我,一边又自行找人,想把您从宫里救出来,这看起来是在警惕我。
聂先生:往好的方面想,是警惕你对我不利;往坏的方面想,是警惕你助我复位。
韦鹏点了点头,又道,他如果想加害您,当时在城墙上直接一箭射死您骑的马,然后让士兵将您擒获送到京城,将军未来权势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但他没有这么做,说明他心中还有一些旧日的情分。
聂先生摆了摆手。他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情分。
聂先生:无论怎么说,你先把朕救了出来,之后杜和孙骏腾想再弄出宫的,其实就会是个赝品。这个事好像能利用一下,朕想一想……
韦鹏停下笔。他发现身边这位皇帝沉思时仍是保留了旧日的习惯,右手食指扣在拇指关节上,指尖偶尔会嵌进去,让这个轻微的刺激维持思维的活跃。
……嗯。聂先生道,那个易容者,你关在了这院子里?
对。韦鹏道。加了镣铐,外围有人看守,他自己也安分,这几天都在客房里,您回来的时候我跟您提到过那间屋子。
聂先生点了点头,道,这个人,需要在宫里待一段时间。想办法让其他人透一些口风,让聂璟警惕起来,孙骏腾那边如果强行要人,就会引起聂璟的反感;如果操作得好,这会就能把这伪皇帝和伪宰相的关系离间到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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