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他们送我入宫之前,只是说了会有荣华富贵——
璟帝拔出剑来,悬在他另一只手上,道:很好,再继续想。
易容者涕泪交加,痛不欲生,浑身剧烈颤抖道:罪人被教导要如此对待陛下,罪人利欲熏心,罪该万死,但……
璟帝令手里这柄剑缓缓刺入这人左手。易容者再次惨叫一声,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想起来了!——那人说了,说我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宰相的恩情!我记得这句!
璟帝站起身。他缓缓道:那有没有见到另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
……有……有……易容者用力磕头,额头上很快流下了血。他也跟我一样,也是这张脸……他称呼身边的人为宰相,跟随对方走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璟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面前之人面目可憎,挥剑猛地斩了下去。
孙骏腾。他在血溅于面时心想,你好大的本事。
孙骏腾如今正在宰相府中休息。他手中正是那日杜将军孝敬他的金红石榴状宝石。孙宰相对这珍品极为重视,特意安排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了新的托盘,边缘以金丝银箔打造了石榴枝叶,必将能将这宝石衬托得更美。算一算,今日就该送来了。
然而孙宰相心中仍有一丝不愉。他一日不能将人交给杜将军,这宝石便一日拿不安稳。思虑至此,他叫来一位下人,问道,御用监掌印的那位程太监,今日来了没有?
下人回道:昨天刚来了一次,说是不知为何,皇帝这几日对那位易容者相当在意,他实在带不出来,还希望宰相多宽宥两日……
孙骏腾冷笑道:那你转告程太监,说宰相再给他一天时间。如果明天这时候再见不到人,就让他自己提头来见。
下人还未开口,有一人从门外求见,引进来之后,居然正是这位御用监掌印。
孙骏腾脸上神色放缓。他问道:程大人怎么如此匆忙,今日既然来了,也该将那位易容者带来了。
御用监掌印却站在门口,筛糠般,突然伸手指向他,尖声道:宰相,正是你,要挟杂家换了
人!——
孙骏腾猛地起身:姓程的,你是疯了不成,跑到宰相府来撒野?!
他不能来撒野,只能由卑职来撒野。御史大夫跟随掌印太监走进来,道,得罪了,孙大人。
他这一眼正看见孙骏腾身后桌上那颗拳头大的宝石,不由得笑了笑,道:之前听闻宰相府内奇珍异宝众多,卑职还有些不信,如果看来,陛下的珍宝阁与您的府邸相比,也是要黯然逊色不少。
孙骏腾定了定神。崔大人。他挤出一个笑容,您今日突然来访,不知是何意?
御史大夫拱了拱手。没有什么何意不何意。他说道,卑职也是领命而来,只希望不辜负皇恩罢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将士迅速跟了上去。
聂先生坐在船舱中。他们那日将易容者送入宫中之后,便立即退回京郊,在船上躲避风头。虽然是在水上,但一些皇城的消息仍是陆续传了进来。
夜色渐深,韦鹏走进船舱,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不由得皱眉。
聂先生身边摆了几个空酒坛。他兴致高昂,看见韦鹏的表情,不由得笑得更不客气。
韦鹏拧着眉,道:您已经喝了一个时辰了。
聂先生转了转手里的酒盏,笑道:朕没用一兵一卒,让聂璟抄了他自己宰相的家,借用聂璟的手宰了一个顶着朕这张脸的易容者,这还不值得喝一杯?你那位内线叫什么来着,程太监是吧,妙人啊!一边收你的钱,一边收孙骏腾的钱,最后在引火烧身之前主动把宰相供了出来,两边给的钱如今完美地保留在了他自己口袋里,这人以后一定能成大事啊!
痛快!他说道,朕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韦鹏走到桌前,坐下来,沉默片刻,道,您的手再给我看看。
聂先生笑道:怎么,觉得朕酗酒碍眼,要再次死谏了?这会不见你拿个板子……
韦鹏一字一顿道:陛下下一次将臣和其他人放在一块算计的时候,不妨提前说一声。免得臣哪一天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又在您面前失态。
好说,好说。聂先生此时心情极好,笑道,韦相是朕的人臣,朕自然要照拂一些。
当夜,江面上刮起了风。韦鹏今夜睡得不安稳,闭上眼,便似乎能看见一个长着聂先生的脸的人倒于血泊之中。船舱随风摇晃,他起身披了个衣服,打算梳理梳理近来的事,然而还未点着蜡烛,就听到船舱外有一些动静。
他走了出来,看见有人在船舷靠近水面处处,伏在那呕吐,搜肠刮肚地,差不多把胃里东西吐干净之后,身上也差不多被冷汗浸湿,看起来湿漉漉的。
韦鹏呆了。
聂先生听到动静回过头,不由得也一楞。
再然后,他的戾气被剧烈地激发了出来。
滚!——他厉声咆哮,表情几乎是狰狞的。——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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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韦鹏尚未见过聂先生如此失态的模样。当年这位皇帝在朝堂上议政时是端庄的,演武时则很爽利,韦鹏自己确实曾经多次在后宫撞破对方的纵乐,但这位帝君享受那种掌控他人情绪和身体的状态,似乎把将他人扯入欲望看作一种乐趣,在别人的视线下仍能够恣意体会这个过程反馈给自身的力量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
然而聂先生现在似乎极其难堪,不仅难堪,还有一些狼狈,只是都被锋利的的愤怒掩盖了。
自己显然无意间看见了皇帝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韦鹏猜不透。他知道皇帝这几年身陷囹圄,但皇帝不想谈起这几年,那么他作为臣子也不该对皇帝的经历有窥探之心。至于刚才一瞥之下,对方汗湿的衣襟下面覆于身躯的狭长伤痕,也不是他一个臣子能轻易询问的。
韦鹏并没有如对方咆哮的一样返回船舱,而是在几步之外解开外袍置于船舱上,跪地而叩首,道,臣蒙圣恩,领宰相事,故理之得失,天下之利病,臣皆与有咎责,遑论陛下之安危。
他再次叩首,道,臣刚刚任职之时,陛下说不愿臣做一位趋炎附势、口心不一的人,臣牢记在心,未敢有一日忘记。
聂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韦鹏身边,将那外袍猛地踢进了水里。
那袍子内衬是绸缎,落在水面上之后随水波摇晃、舒展,没有沉落,而是在水面漂了一段时间。韦鹏仍是跪着,道,臣无法坐视您在江面上受冻,您如果不喜欢这外袍,臣只能把身上的衣服再脱下来给您了。
不用。聂先生的右手盖住双眼,仍能感觉太阳穴刺痛。愤怒也需要消耗体力,他现在没力气将韦鹏也踢进水里了。
韦鹏听到身边的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船舱,站起身跟了上去。
韦鹏:臣认识一些民间的名医……
聂先生猛地转过身。听着,他厉声道,朕是喝多了酒,除此之外绝没有其他可能,你如果听不懂,就从这儿滚!!
韦鹏一时语塞。
聂先生只觉得头晕目眩。他走了几步,停下来,道,我们今天换一换。
韦鹏:……什么换一换?
聂先生:朕去你的房间,你去朕的房间。嫡子还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盯着他一点。
韦鹏反应过来了,这意思如果这位大人物半夜里再吐,就会直接吐在自己床上。
韦鹏刚表了忠心,此刻只能点头。
韦鹏这一觉睡得仍不安稳。第二日,他在睡梦中缓缓苏醒,隐隐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韦鹏立刻睁开眼,发现嫡子就坐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一柄短刀。
韦鹏立刻就醒了。他还记着上次这孩子是怎么突然拔刀扎进易容者腿上的。
嫡子:怎么是你?
韦鹏:——你先把刀放下!
嫡子怒道:聂先生呢!
聂先生走进房间,道:你找我干什么。
嫡子立刻收刀,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口,乖巧得很,道:先生昨晚上睡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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