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天,她说要带我去摘桂花,做桂花饼。”
秋君药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起前去御花园,没想到在半路,我们就撞见了一个传信的公公。”
“公公告诉贞嫔娘娘,在大端军队和金国的交战之中,贞嫔娘娘的哥哥作为左前锋,被活捉到敌人阵营,后来,他的哥哥没有熬过利诱,背叛了大端。”
“有人说,已经看到他娶了敌国的公主,成了敌国的驸马,享受了无尽的荣华富贵。”
“贞嫔娘娘不信哥哥会叛国,但此时问州已经因为贞嫔哥哥的原因失守,金国敌军攻破问州大门,大肆在问州烧杀抢掠,无数百姓沦为奴隶,流离失所。消息传回来,父皇大怒之下,下令将贞嫔娘娘满门处斩。”
“贞嫔娘娘被打入冷宫,但她仍然不信哥哥会叛国。她就这样在冷宫里等啊等,吃尽了苦头,只想等到平反,但没想到一年之后,赵将军却带回了她哥哥的头颅。而她哥哥却因为亲口承认叛国投敌,其首级在城墙上挂了三天三夜,遭万人唾弃。”
“贞嫔娘娘逃出冷宫,远远看了一眼哥哥的头颅,回来之后就大笑着,疯了。她点了火,将栖身的冷宫烧成了一把灰烬,而景月的母亲赵美人所住的明月阁,却因为离冷宫最近,又因为重病难下床逃离,踉踉跄跄跑到一半就被殃及池鱼,同样也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秋景和一边说着,眼泪便从眼角淌下,留下一串晶亮的水痕:
“在那场大火里,死了好多人。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贞嫔,哪个是赵美人,索性将所有人都视做叛国同党贞嫔,草席一卷,全数丢到了乱葬岗。”
“儿臣去看过一眼,看见好多死人。他们被烧的浑身焦黑,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有虱子和苍蝇、老鼠在他们身上乱爬,味道很臭,又焦味,也有腐尸味。”
“他们就这样死了。”
“没有亲人来认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秋景和说:“儿当时跪在哪里,看着着层层叠叠的尸山尸海,当时儿就在想,他们一定走的很疼,很害怕,很孤单,又很寂寞吧。”
“一个人走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秋景和说着说着,就侧过脸去,枕边湿成一片:
“父皇,儿害怕。”
“儿每夜都会梦到贞嫔娘娘,梦到赵美人,梦到那些被火烧死的不知性命的太监宫女。儿害怕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了,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乎。”
秋景和说着说着,便闭上了眼睛,肩膀抽动起来,最后变成放声大哭,面上的痛苦几乎让秋君药感到揪心:
“父皇,儿不想死。”
“儿不想一个人上奈何桥,不想一个人过黄泉路,儿真的好怕,好害怕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
他一边说,眼泪一边淌下来,不管怎么去擦,都流不干净:
“贞嫔娘娘走了,留下孩儿一个人.......孩儿再也吃不到她做的桂花饼了。”
秋景和的一句话,差点让秋君药泪流满面。
他上前一把抱住捂着眼睛流泪的秋景和,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吐息:
“不会的。”
秋君药摸着秋景和的后脑勺,嗓音低低: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和儿。”
这样的安慰太过于苍白和拙劣,秋君药此生第一次恨自己的语言系统竟然如此的苍白贫瘠。
“父皇,你说,贞嫔娘娘一个人过奈何桥的时候,她会感到孤单,会感到害怕吗?”
秋景和却好似没听到,睁着空洞的眼睛,问秋君药:
“我会像她一样,早早就死掉,然后一个人过奈何桥的,对不对?”
“........不会的,和儿。”
秋君药用指腹擦掉秋景和眼角的眼泪,轻声说:
“你知道,为什么父母都会比孩子年纪大吗?”
他没等秋景和回答,就笑道:“因为父母会想比孩子先寿终,因为他们怕自己的孩子在黄泉路上孤单,所以会先离开,然后在奈何桥上,耐心等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会一直等啊等,直到接到自己的孩子为止。”
秋君药握紧秋景和的手,唇角勾起笑,对神情逐渐产生些许变化的秋景和道:
“所以不要害怕,景和。”
他说:“父皇会比你先离开,不会让你一个人走黄泉路的,明白吗?”
“你是我的孩子,我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也会带你离开。所以不要害怕,知道吗?”
“..........”秋景和看着秋君药带着笑意却泪光盈盈的脸庞,忽然扑进秋君药的怀里,抱着秋君药的肩膀,将脸迈进了他怀里,看不清神情,声音却在颤:
“父皇........”
“.......”秋君药抱着秋景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努力勾起唇角的笑,故作轻松道:
“景和啊。”
他的怀抱很暖,声音也很柔:
“别害怕........父皇也会死。”
“无论何时,何地,父皇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第63章 父母之爱子
夏去秋来, 日子不知为何,忽然变的快了很多。
即使是一直住在避暑山庄内, 左右都有丫鬟和太监伺候着, 送过来的奏折也有引鸳帮忙批着,但秋君药明显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力不从心。
他本就身中丹毒,一直靠汤药吊着命, 最怕劳心劳力,如今因为几个儿子的事情, 更是心力交瘁,终日里有些恹恹的,但在景秀等人面前, 却还是强打精神,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一日,秋君药站在庭中, 仰头看着夕阳下缓缓飘落的梧桐花,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伸出手,捂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引鸳闻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朱笔,唤来浣尘:
“你去, 把陛下那件玄色绣银鹤的披风拿来。”
“是。”
等浣尘取来披风过后,引鸳拿着披风,提裙从秋君药身后走出来,拿出一条薄薄的披风给他穿上,一边给他系好一边数落道:
“陛下, 近来入夜风总是有些大,还是早日——”
他话还未说完, 却不知为何,忽然戛然而止。
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中有大片大片刺目的鲜血,正黏在秋君药的掌心上,红的像上好的朱砂,沿着掌纹,缓缓往下淌着,令人心惊不已。
秋君药怔怔地看着掌心里咳出来的血,还未有所有动作,引鸳的表情就倏然变了。
他一把抓住秋君药的手,脸上着急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圆润的瞳孔微微浸着水,视线紧张的在秋君药的手上和脸上来回犹疑着,引鸳的唇角微微抽动,似乎是想说话,但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保持着那样的模样,死死抓着秋君药不放,慌得只能听见颤抖的吐息。
“......没事。”秋君药似乎想像往常那样伸出手去抚摸引鸳的脸,但又顾忌着怕沾血的手会弄脏引鸳,便勉力勾起唇笑道:
“没事的,阿鸳。”
他说:“景秀和景明在外面练剑,我们不要发出动静,免得他们担心,慢慢地扶我进去就好。”
“........好。”引鸳忍着心疼,将秋君药的手臂搭到的自己的肩膀上,让秋君药的全身力气都压在自己身上,随后拉着秋君药,往门内走去。
在跨进房门,身后的门窗被关上的一刹那,秋君药脚步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引鸳只能堪堪扶住他,但接着也被带倒在地上。
他半跪在地,摔得膝盖疼,但也顾不上看自己摔倒了哪里,反射性去看秋君药,然后就发现秋君药半跪在地,手臂撑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鲜血好像不要钱似的从他嘴角淌出,秋君药在摔倒的瞬间耳边嗡嗡直响,眼冒金星,大片大片的黑点在他视线前蔓延开来,他只觉天旋地转,而体内的血管如同要寸寸爆裂般,疼的钻心,痛的刺骨。
上一篇:师兄不正经
下一篇:三年寡夫两年将军夫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