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终究是利器,陈玉走神的功夫,忽然觉得手指隐隐作痛,垂目看去,指腹多了条细细的血痕。
疼痛使他清醒。
陈玉压下心间繁杂的思绪,探究的看向岑威,“你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岑威从陈玉手中收回半月形的暗器,语气平淡,难以分辨喜怒,“因为殿下信任你。”
“我觉得殿下更信任岑兄。”陈玉不肯承认与唐臻的默契,故意恭维道,“殿下素来不爱亲人,岑兄刚成为伴读半年就能常伴殿下左右,可见殿下对岑兄的看重。”
“是么?”岑威忽然抬起眼皮,精准的捕捉陈玉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意味深长的道,“既然殿下这么信任我,为什么怜悯异族奴隶,特意趁破秋日的乱象放走他们的时候只想到你?”
陈玉的目光颤了颤,咬牙保持冷静,“我不知道!岑兄切莫无中生有。”
岑威的脸色丝毫未变,从容的开口,“黎秋鸣,在四川省思南府拦截、小红,在广东省大名府拦截、小菜......”
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地名从岑威口中说出,陈玉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思。
这一刻,他非常痛恨自己的妇人之仁。
为什么在太子殿下改变主意,决定留在京都之后,怀着侥幸的心思,没有对已经提着异族奴隶离开京都的暗卫下达灭口的命令。
岑威竟然能找到他们。
陈玉勉强稳住心绪,直勾勾的望向岑威,哑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第74章 二合一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威胁到太子殿下的安全。”岑威坦然回视陈玉的目光。
陈玉眼中浮现狐疑,正想追问,又听见岑威的解释。
“如果殿下......几十年前的乱象重现,没有人能独善其身,龙虎军如何休养生息?”
这个理由委实令陈玉找不到破绽。
况且岑威只是拿出铁证,然后告诉他,他与太子故意表现出的疏离,已经被识破。岑威既没有探究,他为什么能得到太子的信任,也没有以此为把柄,威胁他必须做什么。
主动权尽数掌握在岑威的手中。
陈玉能做的事,只有保持沉默,尽量在避免惹怒岑威的情况下,观察对方真正的意图。
“岑兄说的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面露苦笑,聪明的避开与自身相关的疑惑,免得在不知不觉中透露更多的信息,指着岑威手中的半月形暗器问道,“破秋日的哪件事,有鞑靼参与的痕迹?”
岑威主动拿出半月形状的暗器,本就是打算借陈玉的口,向太子透露些消息,自然不会中途反悔。
这种半月形的暗器来自比鞑靼更遥远的游牧民族,他们只与鞑靼交易,通常不会涉足瓦刺活跃的范围。但是暂时无法肯定,这枚半月形暗器究竟来自鞑靼还是瓦刺。
因为鞑靼和瓦刺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背地里的秘密交易,连陈国公都没办法尽数洞悉,岑戎调查的时候也只能连蒙带猜。
能够确定的是半月即使在鞑靼也非常难得,等同荣誉和赞美,对草原民族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岑威拿出腰间的另一枚半月,这是岑戎从北疆军废弃的盔甲中找到的那枚。同样是巴掌大小却很难看出是半月的形状,自上而下,遍布凹凸不平的痕迹,依稀还能看到细小的豁口,看上去就像是从软甲上脱落的铁片,完全与岑威右手中的半月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怪不得会混在废弃的战甲中,落入龙虎军之手。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半月绝不会出现在中原。”岑威示意陈玉比较两枚半月,低声道,“这是破秋日,我在东宫已经烧毁的偏殿中找到。”
只有两种可能。
草原异族亲自参与,后宫突如其来的动乱和东宫纵火。
有汉人被草原异族委以重任,不慎将作为信物的半月落在东宫。
可惜那日的情况过于混乱,如同曾备受太子宠爱的异族奴隶悄无声息的消失,许多在东宫伺候的宫人也从此不见踪影。
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只能隐身暗处,静观其变。
只要丢失半月的人还活着,肯定会再次出现。
岑威将在东宫找到的半月留给陈玉,意有所指的道,“这个留给你,算是我的诚意。”
陈玉望着岑威的背影,数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追问的话。
他很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交心’并不公平,从头到尾,主动权都在岑威的手上,完全是岑威想要让他知道什么就透露什么信息。
可是......这样的坦诚公布,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不是孟长明那样的疯子,怎么可能在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之后,依旧能发自内心的笑得出来?
某个瞬间,陈玉清晰的认识到,程锋说他蠢笨,并非是故意磨练他的心性。
在京都,他已经遇见太多琢磨不透的人,孟长明、太子、岑......等等!
陈玉的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在日光中,美丽的如同银色泉水的半月。
岑威知道太子对他的信任,所以愿意将这枚半月和在破秋日的发现告诉他,以此表达诚意。
只要将重复出现的多余之人去掉,逻辑就会变得通顺。
岑威想向太子表达诚意,只需要传话的人长嘴,不需要传话的人长脑子。
陈玉面露苦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因此生气。
直到听闻岑威离开陈府,径直前往梁安的住处,陈玉才彻底放下困惑,吩咐仆人去整理他的衣物。
相比梁安,他似乎也没必要太在乎,岑威是怎么看待他。
毕竟岑威想要说动他心甘情愿的跑腿,至少要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想要说动梁安......呵。
宫门落钥之前,陈玉带着藏在胸口的半月进宫,在回廊处看到站在亭中朝他招手的太子。
“殿下?”他满脸诧异,受宠若惊。然后听见太子对他说,“沈风君和沈婉君有没有在岑府抓到岑威?”
陈玉脸上的笑意立刻凝滞,万万没想到,会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经历第二次自作多情。
太子不是听闻他进宫的消息,特意出来迎他,只是想从他口中听岑威的笑话。
他面无表情的摇头,清晰的捕捉到太子眉宇间的失望。
“岑威出宫之后先来找臣,又去寻梁安,也许没有归家的打算。”陈玉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无悲无喜,颇有看破红尘的淡然,“沈风君与沈婉君没在岑府逗留多久,据探子回报,两人离开的时候脸色格外难看。”
唐臻闻言,摇了摇头,暗道沈风君和沈婉君不行。
没了沈思水和沈夫人的帮助,沈婉君竟然连岑戎那关都过不去,即使人在京都,恐怕也难以向岑威施压。
陈玉沉默许久,终究没能忍住好奇,轻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关心沈风君兄妹与岑府的交集?”
虽然时常传出岑壮虎和沈思水不合的消息,但是沈夫人始终在河南拥有非同寻常的地位,所以陈玉从来不相信沈思水和龙虎军的同盟,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的传闻。
唐臻扬起嘴角,笑着道,“我在等鹬蚌相争,可惜......”
他想要收获鸟的感恩,总不能因为鱼不争气,直接将鸟的翅膀折断扔进水里,人为导致鹬蚌相争。
陈玉也面露微笑。
很好,他依旧听不懂,太子殿下也不像愿意解释的意思。
趁着东宫只有他和太子,陈玉拿出半月,只字不漏的将岑威与他的对话告诉太子。
说话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唐臻危险的举动,陈玉大惊失色,“殿下!”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半月最锋利的位置划过,白皙细腻的皮肤竟然只留淡淡的淤痕,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
陈玉的惊呼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握紧右手,不久前被划伤的指腹立刻传来连心的阵痛,像是在无声嘲笑他。
唐臻发出声轻笑,手指灵巧的翻飞,连带着手中的利刃在日光的余晖中映照出橙红色的光花,美丽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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