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见到三妃的过程,远比预想中繁琐。宫门按时开启,李晓朝的心腹也及时出现,毕恭毕敬的将他们各自引去三妃的住处。
然而华丽的宫殿却清冷、寂静,充满久未住人的潮湿阴冷。
别说三妃,连这些年各地专门挑选出的伶俐侍女都见不到人影。
李晓朝的心腹依旧笑容满面,殷勤小意,耐心的解释道,“昨夜消息送到宫中,时辰已晚,娘娘们皆早早睡下,臣等不敢惊扰凤驾。若是大人另有要事,等得心烦,臣立刻着人去催。”
燕翎等人明知道李晓朝此举是故意膈应人,此时此刻也是谨慎居上,防止李晓朝两头拿捏。面对娘娘的人,又是另外的说辞,导致娘娘忙中出错,不慎落入小人的陷阱。
这口忍下来,足足耗费三个时辰。
直至午时三刻,各宫娘娘才满身狼狈的见到娘家人,立刻抓紧时间门,互通有无,确定彼此的口风,竟然连一时片刻的喘息都是奢侈。
谈话的具体内容,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唐臻百无聊赖的等了两个时辰,只知道李晓朝的心腹总共催促三次。
第一次催促,燕翎离开端妃的宜春宫,径直离开皇宫,直奔国公府。
第二次催促,施乘德离开,同样是立刻回府,半刻都没耽搁。
直到第三次催促,沈风君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沈贵妃的欢庆宫。他出宫之后,在宫门徘徊半晌,御马在城内闲逛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岑府寻表兄弟。
如此,昨日卷入施乘德和燕翎之间门争端的人,除了坐镇京营的李晓朝,只有岑威还在宫外,丝毫没有进宫的意思,仿佛已经彻底忘记要保护太子殿下的许诺。
早在李晓朝不对不暂停对破秋日的调查时,唐臻就有预感。如果没有意外,这件事会变成又臭又硬的咸菜石,没个三、五、六年,不会有定论。
除非圣朝如今的格局,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突然在短时间门内发生巨大的改变。
否则陈国公与三省总督互相防备,两人都想占据道德制高点,不肯率先出手,令对方抓住把柄。
从某种角度看,他们也是在默契的防止有第三方势力出现,与他们三足鼎立、并驾齐驱。更不肯在没有让对方伤筋动骨的把握前,白白消耗自身。
最近几年,刚好有如同天降的龙虎军和蠢蠢欲动的沈思水,导致陈国公和三省总督之间门的较量越来越谨慎。
另一边沈思水想要通过沈夫人和沈婉君影响龙虎军,听岑威的口风不难发现,沈思水甚至有以此鸠占鹊巢的野心。
且不说沈思水的野心是不是异想天开,他想要达成目的,至少需要一个同时拥有岑、沈血脉,能在龙虎军中崭露头角的......及冠青年?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龙虎军能抽中岑威,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不出意外,岑威的儿子或弟弟,成就必定在岑威之下。
如果出现意外,沈思水的如意算盘更打不成。
毕竟只要不傻,是个人都能想明白,父亲和祖父比外公或舅舅靠谱。
总之,沈思水想得偿所愿,路漫漫其修远。看到希望的曙光前,圣朝维持现在的平静,对他很重要。
说话声音最大的陈国公、三省总督和沈思水都不希望发生未知的变故,龙虎少将军更是连上战场的理由找不到。宫中的强龙皆在病中,相依为命,宫外的地头蛇李晓朝也不想惹麻烦。
京都怎么可能乱得起来?
除非有人故意捣乱。
唐臻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给他的盆栽施肥。
野草的生命力果然旺盛,眨眼的功夫就长得郁郁葱葱,险些埋没花盆中的独苗。
陈玉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不想着挑拣杂草,施肥却雨露均沾的画面,几乎能想象到花盆中的独苗被野草挤死的画面。
经历数次欲言又止,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疑惑,“殿下?”
“嗯?”唐臻抬起眼皮,示意陈玉有话就说。
见太子心情不错,起码不能算差,陈玉大着胆子开口,“殿下从前是不是没养过植物?臣的书房中有几本专门观察植物的记载......”
程诚忽然进门,小心翼翼的看向唐臻,显然是
在观察太子殿下的心情。
陈玉面露犹豫,可惜程诚没给他退出去的机会,从以利落的手法反锁房门,到小跑到太子身侧一气呵成,声音也恰好能让陈玉听清。
“殿下,端妃娘娘求见,陛下允了。”
唐臻端着银勺撒肥的动作,几不可见的凝滞,表情转眼间门就恢复正常,继续若无其事的挖草木灰。
陈玉的眼睛却瞬间门瞪大,深知被程诚打断的话,再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这......这是福宁宫所有盆栽三个月的肥料!
花盆中任何植物能从太子殿下的手中活下来,他、他愿意当众给梁安赔礼道歉,承认两人过往的所有争执都是他的错!
唐臻神色如常的将瓷桶中的所有草木灰都挖到花盆里,眉宇间门忽然浮现困惑,如同自言自语般的道,“怎么都埋在下面了,现在是不是该浇水?”程诚满脸茫然,没有任何技巧,全凭感情回应,“殿下英明,臣去取水。”
陈玉深深的垂下头,莫名对花盆中命途多舛的幼苗,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
他有预感,十日之内,必定有人倒霉。
应该怎么做,他才能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步幼苗的后尘?
程诚回来的时候不仅提着水,还带来最新的消息。
端妃成功求见昌泰帝的消息传开,沈贵妃和敬妃立刻赶来福宁宫,在门前长跪不起,苦苦哀求面见昌泰帝的机会。
陈玉闻言,下意识的偷看太子的表情,正好对上深沉如浓墨的双眼,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回神时额间门忽然感受到阵阵凉风,抬手探去,果然布满冷汗。
他捏紧指骨,强行忍住想要跪地请殿下息怒的念头。
殿下不高兴。
唐臻接过程诚手中的木桶,抬手间门没有任何犹豫,眨眼的功夫,五斤水尽数融入草木灰,然后顺着花盆底部的缝隙流出,蔓延到桌面。
哪怕程诚再怎么迟钝,此时也发现不同寻常。
他满眼迟疑的看向花盆中,先后经历草木灰和清水洗礼的幼苗和杂草,小心翼翼的提出疑问,“殿下,花盆中的土......颜色是不是不太对?”
陈玉朝程诚投去暗含羡慕的目光,他也想
像程诚这么迟钝。
“是吗?”唐臻面露微笑,“你觉得花盆中的土,应该是什么颜色?”
“黄色?”程诚本能的后退半步,嘴却快于脑子,“反正不是灰黑色,怎么像中毒似......陈大人?!”
陈玉面无表情的收回脚,义正言辞的道,“殿下怎么会做错?”
程诚脸上的怒意稍敛,心甘情愿的道,“陈大人说的是。”
唐臻发出声轻笑,任由陈玉三言两语的打发走程诚。
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忽然问道,“你怕什么?”
“臣没有!”陈玉下意识的否定这个事实,迫不及待的看向唐臻,证明自己没有逞强。
然而他没有想到,只是关门的功夫,足以令唐臻换个位置。
陈玉始终觉得,太子偶尔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模样,源于太子幼年时的某些经历。只要慢慢脱离曾经面对的困境,尽量不去回忆往事,太子就不会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神色。
此时此刻,他却对这个念头生出前所未有的怀疑。
陈玉能肯定,太子在生气,真正的情绪远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但是太子的负面情绪并非像前几次那般,在昏暗交界时忽然变得捉摸不定。
太子甚至主动走到书房内唯一能照入阳光的地方,本就缺乏血色的皮肤几乎与光芒彻底融合,再看嘴角始终未曾落下的笑意,分明应该是神祇的模样。陈玉却非常清楚,他的心正因为恐惧疯狂跳动。
如果不是数次近距离的观察过太子眼中的神采,他甚至有可能错以为太子是天盲。
陈玉由衷的觉得,现在的太子比不久前,如同猫戏老鼠般,抽丝剥茧的告诉他施承善结局的人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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