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被子似乎放了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料,让人晕乎乎的。严仞整个温热的身躯都笼罩下来,把人拽进了无尽的无法呼吸的深海当中。
身上的人动作粗暴、猛烈、贪婪,陆屏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水滑落到枕边。
他也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哭。
肯定是因为害怕。
但又似乎不止是害怕。
他忽地想起自己与严仞第一次见面,那块马道黄土之间被污泥糟蹋的双兔佩于七夕当日堂而皇之送到他手里。这个严仞调戏他,轻薄他,拿他开玩笑,完全不把他当皇子。
他不喜欢这个送他双兔佩的人。
但他却不知为何,心底涌满了悲怆。
这个人从未把任何一次艳遇当回事,转头便能对着一个才见面一个时辰的“姑娘”说浪荡话,奔赴下一场温柔乡。
一个流连花间的贵族公子的喜欢,从来都如此廉价。而陆屏是如此的倒霉,居然就挨了这么一份廉价的喜欢。
实在是奇耻大辱。
也许是发觉陆屏久久没有动弹,严仞终于从他颈间抬起身子。
“哭了?”
严仞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模样,讥诮道:“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吗?怎么还不情愿了?”
他放开陆屏坐起来,唤道,“九殿下?”
陆屏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他低头一看,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完好无损,除了比甲被脱下来之外,上袄和裙子只是被压皱了而已。严仞全程都在啃他的脖子,并没有做其他更加出格的事情。
“你……”他嚅嗫道,“你知道我……”
严仞笑得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是啊,寻常人都不敢相信呢,九殿下。”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殆尽。
严仞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是咬喉结的时候,还是吻耳垂的时候,还是进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陆屏不得而知,也不想问,只深深舒了一口气,摊在床上缓复。
一块丝绢被丢了过来,他看了看严仞,自行拿着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
“堂堂宫城里尊贵的皇子殿下,此时本应该在大内歇息下了,反而居然成了玉人楼的姑娘,在厢房里陪客人弹琴。”严仞瞅着陆屏揶揄道,“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京官百姓,陛下会怎么想呢?”
陆屏立刻哀求:“你别说出去。”
严仞道:“那就看殿下说不说实话了。你为何将自己装扮成这个样子?”
陆屏捂着丝绢一言不发。
“你不说我也知道。”严仞顿了顿,笃定道,“你是来找我的。”
陆屏气得丢开丝绢:“谁来找你了!”
严仞笑道:“难道不是么?你想接近我,为了见我才来的。”
这话真是毫无根据,他们早上才在白虎殿见过,为什么自己晚上非要来见他?
陆屏正疑惑,又听严仞悠悠道:“原本想着盛情难却,要成全你,不曾想你居然如此害怕。”
“……”陆屏终于明白哪里奇怪了。
这又是一个误会他喜欢男人的人。
他坐起来,义正词严道:“世子慎言!我并未对你有任何……任何想法!”
“任何想法都没有?”严仞反问。
“没有!”
“也不喜欢我?”
“不喜欢。”
炭盆里的炭仍然烧得旺旺的,床上不盖被子也察觉不到冷,气氛却陡然冷了下来,严仞最初吊儿郎当的得意形态慢慢,转而变得平静。
半晌,严仞带着盘问的语气开口:“那前段时间,九殿下怎么还差人打听我出府的行程,而后又去龙首山见我?”
陆屏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打听过你了?”
“七夕前一日。”严仞回答。
陆屏皱眉:“你有病吧?那时我根本还不认识你!”
严仞思忖片刻,道:“所以,你并没有用鹤牌在严府打听过我。”
陆屏道:“我的鹤牌在宫外只用过一次,便是七夕当夜来玉人楼找你那次。”
二人沉默下来。
烛光过于昏暗,陆屏看不清楚严仞的神情,只明显感觉气氛更冷了。他心里更加乱成一团麻,只能隐隐猜测出……严仞大约是把某些别人做过的事情安到他头上来了,以致误以为他喜欢严仞。
半晌,严仞问:“那你在龙首山读书是……”
陆屏如实道:“被陆蔷欺负了,才跑去后山的。”
严仞先是一愣,随后点头:“所以九殿下对子铿从未有过倾慕。”
陆屏道:“是。”
又是一阵沉默。
陆屏偷偷抬眼去看严仞,见严仞也在垂首思考着什么,忽然,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从床上跪起来,恭恭敬敬朝陆屏弯腰作揖:
“那子铿失礼了。”
陆屏感到十分震惊。
两个人衣衫不整的,他上袄衣领的扣子不知所踪,鬓发杂乱,花簪也落到枕头上,严仞的交领袍也松了系带。便是这样不忍直视的场面,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严肃跪拜,口中说着“失礼”,如此荒唐滑稽。
他急忙摆手:“不必。你让我下去。”
说着他起身想要爬下床,却忽然被严仞拉住。
严仞原本还一脸正经,此时却呵呵地笑起来。他“嘶”了一声,不解道:“我这么有魅力,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陆屏受不了了,抄起一旁的枕头砸到严仞头上。
严仞却不躲,依旧笑嘻嘻道:“我不信。除非你再如实回答我,七夕那天晚上你来玉人楼看斗楼,难道不是来看我的?你都主动上楼找我了。”
一提起那个夜晚,陆屏便更气,十分烦躁地道:“我只是来把双兔佩还给你的!”
闻言,严仞的脸色变了变。
他问:“什么双兔佩?”
第22章 22 原来他并不喜欢我
难道严仞送过的玉太多,他不记得了?
想着,陆屏便强调:“是我在后山时捡到的那块玉,后来你让宗昀送回来给我了。”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挣脱严仞抓着他的手,下床整理衣服。袖子上布满了严仞弄出来的抓痕和压痕,已经怎么也抚不平,好在系带未被扯坏还能系紧。他整理好上袄后,听到严仞沉着声音道:
“所以你去玉人楼找我,是要还玉。”
陆屏看着严仞,缓缓点头。
怎么着,难道自己不喜欢他,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怎么感觉严仞周身的冷气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让开!别挡着,让爷进去!”
门外陡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陆屏一大跳。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道:“是陆放!”
他仔细侧耳去听,那门外的声音近在咫尺,还夹杂着一些姑娘和仆役的劝阻声,但陆放更加激动了,硬是要踢门闯进来。
陆屏立刻重新跳上床,拉开被子把自己塞进里面。着急忙慌之间,他瞥见严仞眼里似乎闪过难以抑制的笑意。
陆屏也不知道他到底笑什么,只把被子蒙过头,下一刻便听见房门“哐啷”一声,陆放闯了进来。
“都给爷仔细搜,看陆屏那小子在不在这里!”陆放开门第一句就差点把陆屏送走。
他蒙着被子不敢出声。
接着,陆放又“哟”了一声,意外地道:“严世子好兴致啊。”
严仞仍旧坐在床尾沿,声音慵懒又带着不悦:“外头寒风大,我的人怕冷。”他一直手按住陆屏脚边的被子,“我倒要问问六殿下何故闯我厢房,让我的人受惊?”
陆放瞄了几眼床上露出被子的姑娘家的裙褶,笑道:“实在对不住,只因我在自己房外擒了个宫里的太监,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居然是陆屏那小子的贴身太监。陆屏指定就在这玉人楼里!他想做什么?我今天非要抓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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