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迅速控制住内乱的村民,万寿公主默默给许烟杪递上水。
许烟杪笑着说:“谢殿下怜惜。”
把脸上浓妆一卸——说实话,古代的妆确实不如现代的,如果是现代,他哪里敢这么卸妆。古代的胭脂用水就很容易抹掉。
兴化知府直接见鬼:“你是谁!我准备的青妓呢!”
许烟杪笑盈盈回头:“被某个员外接走了。”
兴化知府目中透出嘲讽之意:“怎么,你要说我也被戴了绿帽子?”
“这倒不是。”
【你们的八卦又不止绿帽子,但当时绿帽子比较容易挑动你们的火气,让你们上头内乱。】
【我这里有个更劲爆的。】
万寿公主几人:“……”
虽然,她们知道现在应该干正事,但能让许烟杪声称是劲爆的事情……
咳咳。
兴化知府居然干出来活祭之事,被气一气也是应该的,就算被气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
许烟杪说完“这倒不是”后,在兴化知府“我看你能说什么”的表情中,声音轻快:“你可能不清楚,这员外格外崇拜读书人,最崇拜你,觉得你文化高,处事利落,还非常坚毅果敢……”
“诶?不是要气他吗。怎么变成夸他了?”
兵部司务脸上浮着大片疑惑:“难道是欲抑先扬?”
兴化知府也是这么想的。他心里做足了准备,还忍不住嘲笑: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事就是青嫩,想要气人就得打个措手不及,拉那么长时间气个人,对方都准备好面对这件事了,怎么可能气得到?
许烟杪:“所以他特别想和你亲近,距离越近越好。”
许烟杪:“所以,你每次和青妓、名妓、小倌睡完,前脚刚走,后脚他就立刻花两倍、三倍价钱去包下来,刻意要求人家不要洗澡沐浴,只为了负距离感受你的气息,让自己能变成才高八斗的才子。”
许烟杪:“所以,这次他以为青妓是你的新欢,就想……诶?你吐什么?那没办法啊,你和人家欢好后又不给人家赎身,肯定会有别人上门。”
“呕——”
“呕——”
兴化知府特别想怒喷许烟杪,这能一样吗?第二天有新客上门,和趁着气息没散不许洗澡沐浴,能一样——吗——
“呕——”
兴化知府扒着地面,吐得十分狼狈。
吐完之后,紧了紧牙根,深吸一口气:“是谁!是哪个员外!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很多人都知道。”许烟杪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此前四处走访百姓家宅,询问他们赈灾事宜时,和他们闲聊,就得知了此事——可能就你不知道?”
兴化知府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手指死死抠着地面干裂的泥土。
“至于哪个员外……你知道这个作甚?人家也没犯法,我知道你爱干净,连献给河神的新娘都是精挑细算的处子青妓,但是再爱干净也不能打击报复人啊!”
兴化知府满面潮红,其他人看着感觉虽然是气出来的,但,好像要更严重一些……
“啊对了,快到饭点了,饿了吧?”许烟杪从席子上摸了一块饼递给他:“这种野菜饼是你喜欢吃的吧?快吃吧,你以后连这种东西都吃不上了……”
“哇——”
许烟杪反应很快地收手,兴化知府吐的那口血直接洒到黄土上。
兵部司务:“啧啧……”
果然,刚才那股子脸红不止是恼怒,更多的是血液倒涌,换句话说——被许郎气吐血了。
许烟杪将饼子放回席上,笑眯眯:“不饿的话,我们来谈一下你私自煽动村民使用人牲的犯罪事实。”
“本官何时犯罪了?”
兴化知府擦了擦嘴角血迹,嗓音沙哑:“朝廷下诏四川、荆湖、岭南等处州县禁人牲淫祠,福建地处岭南不错,祭祀河神属于淫祠不错,可……本官何时用人牲了?”
许烟杪盯着兴化知府皱眉。
知府轻提了下唇角:“本官确实要让河神娶妇,然而本官并未想过将新娘杀死,只是举行一下嫁娶仪式,再为新娘子做个雕塑,摆在祠中侍奉河神而已,本官只犯了行巫鬼淫祠之罪……惭愧,惭愧。”
【骗子!】
许烟杪面无表情盯着兴化知府。
对方努力控制住了神情,面上却仍余三分得意。
他敢做,肯定给自己留了后路。便是日后真有雨降下,自己上报邀功,他也可以巧言令色,言用的是女尸,而非活人。
而村民……他们又不傻,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打算搞人牲!
此罪名犯者论死,然而如果自首,法理上可以减罪——兴化知府并不怕这些京官用这个来引诱村民认罪。
他看到那长得好看的青年果然走到村民面前说什么:“搞人牲是死罪,但若自首,又是从犯,而且伤人未遂,只需服‘满徒’,也就是至数百里外的州县,罚做三年苦工即可。”
而村民们自然满嘴都是:“我们没有想要搞人牲,我们只是打算造个雕像!”
兴化知府几乎是强忍笑意。
天真。
只要咬死自己没做,就无罪,何必再画蛇添足认个减罪?
梁瑞垂下眼去,眉头紧紧皱起。
从事情发展到兴化知府死不认账,他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破局,然而想来想去,都觉得,只能用最下等的,请出尚方宝剑强行斩杀。
可……到底难以服众。
难不成要放过他们?或者以行贿罪判他?
可以是可以,但终究心中还是憋了一口气。
梁瑞等人正苦苦思索,寸步难行时,只见许烟杪又开口了。
他好似闲聊那般说:“旱灾很影响水道是吧?汀州虽位处于闽西大山之中,不曾临海,但临汀江——这边妈祖庙不少吧?你们时常做船工,从汀州运货去潮州,那五百里险滩恶浪……没少拜妈祖吧。”
村民也不知他为何说这些,只是下意识点头:“确实……”
许烟杪盯着他们,突然开口:“如果你们坚持自己没有打算搞人牲祭祀河神——”
“那你们对着妈祖发誓!发誓自己没有做!”
村民们立刻呆住了。
许烟杪抬高声音:“只要你们对着妈祖发誓自己没干过人牲这事,案子就到这里了!你们想清楚了,妈祖在听着呢!”
村民们:“……”
“……其实,是我们干的。”
为首的村长脸上神情变化来变化去,跺了跺脚,叹了口气,从胸口掏出一个布袋子往兴化知府那边一扔:“钱还你!”
其他村民几乎也是同一时间把钱袋子拿出来丢还给兴化知府。
非福建汀州土生土长的居民·不从事航行工作·没什么信仰的兴化知府简直一懵:“你们怎么——”
怎么如此儿戏!不就是让你们发个誓吗!这就认罪了?!
村长有些心虚,声音也弱了些,但话语里的坚持还是能听得出来:“我们汀州人不能对妈祖娭哩撒谎的。”
“……”
兴化知府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两颊惨红半晌,竟又是一口血喷出——
他苦心孤诣思考了很久的升官捷径与退路!就这么被破了?!
这么儿戏的破了?!
作者有话说:
老婆:
更有叫“时运来时,买庄田,取老婆”卖卦者。
——《梦粱录》
*
河神这种,应该也属于淫祠:
二十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将作监主簿孙祖寿言:“圣王之制,祭祀非忠劳於国、功德及民者,不与祀典。闻近者禁止淫祠,不为不至,而愚民无知,至於杀人以祭巫鬼,笃信不疑,湖、广、夔、峡,自昔为甚。近岁此风又浸行於他路,往往阴遣其徒,越境千里,营致生人,以贩奴婢为名,每至岁闰,屠害益繁,虽异姓至亲,亦不遑恤。今浙东又有杀人而祭海神者,四川又有杀人而祭盐井者,守令不严禁之,生人实被其害。今岁闰在季冬,良民罹其非横者必多,若不早为之所,则弗及矣!欲望申严法令,戒饬监司州官之吏,治之纵之,明示赏罚,增入考课令格,加之乡保连坐,诰诫禁止,期於革心,毁撤巫鬼淫祠。”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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