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以为是寻常的衣衫,“嗳”了声,便让开位置去拿衣裳。
衣裳平平整整地折叠好,不带一丝褶皱地躺在红漆描莲纹的托盘上。
管家乍一看见衣裳的样式,当即愣了愣:“这是给大宾准备的礼服,老奴怎么能……”
“就是给林叔准备的。”谢祁细致地帮江怀允系好腰封,又熟练地将他的衣襟整理平整,才施施然走出来,笑着安抚,“阿允父母皆已不在,自少时起便是由林叔照看长大,早已视您若父。今日冠礼上的大宾,非林叔莫属。”
“这……老奴……”管家语不成句。
他和摄政王相依为命十数年,从定国寺再到皇宫,虽然心知自家王爷没有把他当做奴仆,可却也从未敢肖想王爷冠礼上的大宾一席。
冠礼上,原该是父亲加冠,大宾祝祷。可王爷没有父亲,早前和两位王爷商议仪式时便商定了,冠礼上大宾统揽加冠与祝祷,履亲族长辈之责。
他一直以为,王爷是准备请定国寺的方丈来府做大宾。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份殊荣最终会落在他身上。
管家看看折叠整齐的礼服,又看看唇边带笑的谢祁,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外间的动静一分不减的传进江怀允的耳中。他穿衣毕,衣冠整齐地走至外间,朝着管家叠手一拜,声音虽淡,却难掩郑重:“承蒙您多年看顾,今日及冠,大宾之位,您当之无愧。”
管家“哎呦”一声,忙不迭扶起他。却没料到江怀允用了力道,这一扶,居然没扶起来。
管家眼中涌上层水雾,头一遭回忆起往事,语带感怀道:“老奴当年遭难,走投无路,幸得定国寺的方丈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这些年来照顾王爷,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实在当不起王爷如此大礼……”
他看着低首的江怀允,诸多思绪闪过,终是颤了颤嘴唇,下定决心般应了声“好!”。
*
加冠仪式定在下午。
谢祁和管家筹备多时,早已妥当。邀请来观礼的宾客不多,皆是相熟之人。气氛虽不热闹,却也别具温情。
冠礼一切从简,管家做大宾,为江怀允行“三加”之礼,口中流畅地诵着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1]……”
谢祁在席间正襟危坐,望着江怀允,眸中笑意深深。
他对加冠的仪式了然于胸,“三加”之礼成,再由长者赐表字。
阿允的表字是由自己所取,自然省去了长者赐表字的步骤。
礼台上的仪式还在进行。
管家念完最后一段祝辞,笑着道贺:“加冠礼成,恭喜王爷!”
江怀允微微颔首,随即转身。
管家问:“王爷,您的表字?”
花园中群芳争妍,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祁却无心欣赏。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停顿,在他这里,却仿佛安静了许久。
江怀允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停了片刻,惹得谢祁没来由地屏息凝神。
下一瞬,他听到独属于江怀允的清淡嗓音:
“与偕。”江怀允望着谢祁,轻声道,“江与偕。”
岂曰无衣,与子偕行。
【作者有话说】
[1]出自:《仪礼·士冠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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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花烛
风声细细。
周遭的道贺声此起彼伏,可谢祁周身仿佛罩了层虚无的屏障,将所有的嘈杂隔绝在外。
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声,“砰砰”撞个不停。被桎梏多时的心脏仿佛忽然有了神智,在急切地、猛烈地叫嚣着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他仰着头,视线紧紧锁住礼台上长身玉立的身影。
谢祁素来都是处变不惊的性子,再突然的情形,都能泰然以对。可这一瞬间,他修炼多年的从容似乎都化为乌有,脑海中空白一片。
视线中的身影步履徐徐走下礼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身侧的小皇帝按捺不住起身,似离弦的箭一般撞进他怀里,脆生生道:“恭喜小王叔及冠!”
谢祁慢两步起身,无意识地轻唤:“阿允……”
江怀允看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管家紧随其后追上来提醒:“王爷,该移步膳厅了。”
“嗯。”江怀允弯身抱起小皇帝,朝谢祁道,“走吧。”
冠礼后摆宴。
入座的人不多,前来参宴的只骆修文并着魏云悠两人,此外便是林管家、康安和日前抵京的李德有。皆是相熟之人,宴席虽不热闹,却更显温情。
江怀允向来少言,可小皇帝正是天真纯稚的年岁,有他在的地方,总少不了欢声笑语。
原本因着小皇帝身份而手脚拘谨的众人,见他粉雕玉琢,并不盛气凌人,难免心生喜爱,心中的局促也就一扫而光。
宴后众人散去。
江怀允和谢祁安顿好小皇帝,一道返回寝居。
往常两人独处时,谢祁不说能言善道,却也鲜少让气氛凝滞下来。眼下却反常沉默。
或许不止于眼下。
加冠礼成后,他虽在宴席上谈笑有度,应对得宜,可江怀允却能明显察觉出他的抽离。像是躯壳还在,神思却不知飞到何处。
到寝居,谢祁落后一步关门。
江怀允转身,正要说话,不防被谢祁抓住手腕,锢在怀中。
门板相碰时一道沉闷的撞击声,仿佛零星火苗,瞬间燃起了燎原大火。
江怀允被迫踉跄两步,只手摸索着扶住桌案,借以稳住身形。
谢祁与他额头相抵,克制住翻涌的心绪,哑声呢喃:“阿允,你的表字……”
两人额头碰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错着。
房中的灯烛还未来得及燃起,清凌凌的月光映进来,经过一层窗纸的抵挡,减去几分高不可攀的清冷,又增添些许欲语还休的朦胧,衬得气氛愈发暧|昧。
太亲密了。
江怀允呼吸微不可查地滞了下,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谢祁顺水推舟,鼻尖沿着他的下颌线缓缓移动,一直到下颌抵在他的肩头才作罢。
“与偕。”他嘴唇翕动,用气音缓缓低喃:“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1]……”
说话时的气息带着些许温热,喷洒在耳际,江怀允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下,却避无可避,只能任由他在耳边低语不断。
“阿允,是这个意思吗?”
气氛太旖旎了。
相识一年多,听过他或慢条斯理、或沉沉肃重、或含笑打趣的音调,江怀允自认为对他启声时所有的语调都了如指掌,如今才知谬然。
他声音轻,刻意用气音,一字一字,说得极慢。似乎心绪汹涌已久,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情意,尽管刻意压制,也收效甚微,反而自带一股缠|绵,温柔而又有力地击溃所有的抵御,让人溃不成军。
短兵相接可以冷刃还击,可诉说着款款情意的温柔却令人无力抵抗。
江怀允仿佛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只任人宰割般被他桎梏在怀里。耳根不可自抑地飞起一片红霞,他却似无所觉,无意识地回道:“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耳根的微红太惹眼,谢祁眸色渐深,凑上去轻轻咬了下。
江怀允吃痛地蹙了下眉,偏头欲躲,谢祁却紧追不舍:“……我要阿允亲口说。”
江怀允不肯启声。
谢祁不厌其烦地磨,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说不清是为了逼问,还是为了与他耳鬓厮磨。每一声都愈发得轻,像是最轻柔的羽毛,轻轻刮扫,锲而不舍地去叩开对方的心门。
江怀允最终还是不堪承受,从喉间堪堪挤出两个字:“我说。”
谢祁停下了追问,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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