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嗯了声,沉吟片刻,吩咐道:“你给子平回信,让他暗中去梓州府衙查访一番。”
“王爷是想——”
“冯家所谓的‘靠山’是个老狐狸,半点儿马脚也不露。他既是官场中人,在盛京自有摄政王去查,咱们插不上手,就去梓州找找线索。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听完自家王爷的解释,康安恍然大悟。他应了声,利落开口:“小的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就见谢祁合上书卷,起身朝外走,似是出府的方向。
康安愣了下,问:“王爷要出门?”
谢祁“嗯”了声,脚步不停:“本王去见摄政王。”不等康安开口,他又朝后摆摆手,道,“你不用跟着。”
康安要跟上去的脚步一顿:“……是。”
*
此时正值朝会结束,照江怀允的性情,定然是要在养心殿内陪一陪皇帝,顺道检查他的课业。
谢祁不作他想,径直去了皇宫。
一进养心殿,就看到江怀允坐在桌边翻看奏折。因他半垂着头,又有堆积如山的奏本遮挡,谢祁压根儿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好歹没有扑空,谢祁有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定睛看了片刻,勾了下唇角,视线挪向旁边。
同一张桌子的另一边,小皇帝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翻着奏折,哈欠不断,时不时往旁边偷觑一眼,大有几分如坐针毡的架势。
谢祁不禁轻笑了声。
这笑声不大,在落针可闻的殿内却也十足清晰。小皇帝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看清来人,登时眼睛一亮,将手中的奏折一扔,跳下椅子,倒腾着小碎步,一股脑儿冲到谢祁怀里,抱着他的大腿,惊喜道:“无衣哥哥来啦!”
顿了下,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委屈,“你都好些时日没来见我了。”
谢祁失笑,弯身将他抱起来,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我的错。”
小皇帝很是好哄,当即笑起来:“没关系,无衣哥哥能来我就很开心啦。”他揽着谢祁的脖颈稳稳当当地窝在他怀里,弯起眼睛,略带几分期许地问,“无衣哥哥今天是来带我玩儿的吗?”
谢祁朝后望了眼,江怀允正埋头处理奏折,对殿中的动静置若罔闻。
他敛回视线,轻笑道:“今日想带你小王叔出去玩儿,不带你。”
“为什么呀?”小皇帝瘪了瘪嘴,神情难掩失落,“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儿。”
“你今日还有许多课业没做完。”谢祁朝着成摞的奏折抬了抬下巴。
小皇帝扭着脖子看过去,鼓起脸颊,强调道:“可是小王叔还没看的奏折要比我的课业多很多!”
最后三个字念得极重极认真。
谢祁单手刮了下他的鼻尖:“你小王叔连着忙了六七日,都累得清减了,自然要歇一歇。你呢?”
“我……”小皇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肚子,颇有些心虚。他不久前才将将用了一碗糖蒸酥酪并着两块八珍糕,可小王叔只寥寥用了几口,胃口差得很。
想到这里,小皇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王叔近来确实清减了不少。他眨巴眨巴眼睛,他强忍住低落,乖巧道:“好叭,那你带小王叔出去玩儿吧。”
谢祁笑了下,还未张口,就听江怀允声音淡淡道:“本王不去。”
二人齐齐望过去。
江怀允终于抬起头,掠过谢祁,视线落在小皇帝身上,问:“方才让陛下看的奏折,陛下可看完了?”
“看完啦。”小皇帝点点头,想了想,迟疑道,“不过……”
江怀允神色如常,静静等着下文。
小皇帝对上他平静的视线,定下心来,小声道:“那个叫冯易的人,小王叔是不是罚得太重了啊。”似是觉得单说个结论太单薄,他信手拎出佐证,道,“先前无衣哥哥帮我做课业,小王叔也没有罚我呀。”
小皇帝拎出旧事的同时,谢祁顿时警铃大作。他单手抱着小皇帝,另一只手连忙举起,顶着江怀允冷淡的视线,真诚表示:“当时鬼迷心窍,此后再未做过这等事。”
江怀允望向小皇帝:“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让别人帮忙写课业嘛?”小皇帝偏了偏头,着实不解。
江怀允思考着怎么用最浅显易懂的话解释给他听,没有立刻出声。
短暂的沉默间,谢祁温声建议:“时间还早,不如我带着你们去太学玩一会儿?”
这话接得委实突然。
江怀允却心领神会。他看了谢祁一眼,没有出言反驳。
小皇帝的语言天赋在这时发挥到了极致,他精准地捕捉到了“们”字,登时看到了自己也能跟着出去玩儿的希望。
明明脸上写满了雀跃,小皇帝还是谨慎地确认道:“我也可以去嘛?”
谢祁不假思索:“当然。”
“那今日的课业……”
“回来再做。”
小皇帝兴奋得手舞足蹈,顾念着在谢祁怀里,很快收了动作。他扭头望向江怀允,眼睛亮晶晶地喊道:“小王叔?”
江怀允搁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吧。”
*
太学兴建于立朝之初,至今已逾百年,是举国文人甚为向往的最高学府。
此时虽值清晨,可一进太学,便能听到书声朗朗,间或伴有学子慷慨激昂的讨论声。
小皇帝是第一次来,对这里的种种都觉得分外惊奇。
他原本跟着两人慢悠悠地走,似是觉得不过瘾,没多会儿便撒欢儿跑起来。时不时被抑扬顿挫的念书声吸引,扒着窗户好奇地去看学子们上课。
江怀允和谢祁也不拘着,由着他折腾。
小皇帝跑了大半天,不知听到什么,忽然停下,扒着树干,悄悄探出头去细听。
江怀允和谢祁走至近前,“科举”、“冯易”、“处罚”一类的字眼传进耳中。
——是途经的几个学子在讨论科举舞弊的惩处之事。
此时三法司的处置结果业已昭告天下,太学的学子又甚为关心此事,能及时耳闻并不奇怪。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
小皇帝听了会儿,直到那些学子渐行渐远,才转回身,面上尽是迷茫:“他们都在说小王叔处罚得当……”
谢祁笑了下,将陷入巨大冲击的小皇帝抱起来。
江怀允望着他,问:“陛下觉得,这些学子读书用功吗?”
小皇帝回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种种,不假思索地点头。
江怀允又问:“那陛下可知,他们这些人将来都要做什么?”
小皇帝苦思冥想了片刻,着实一头雾水,于是诚实地摇摇头。
“他们这些人将来都要参加科举,博得一个好名次来入朝为官。冯易平素里不学无术,靠投机取巧摘得了榜首头名的好名次。陛下觉得,这对他们这些刻苦读书的人来说公平吗?”
小皇帝代入其中想了下,半晌,摇头道:“不公平。”顿了下,他问,“所以这就是小王叔要严惩冯易的原因吗?”
“不止如此。”江怀允道,“科举是选拔人才的盛会,只有严格以待,才能最大限度的确保公平,选出富有真才实学的人。若是放任舞弊,日后旁人效仿,那选出来的就不是人才、而是庸才了。庸才云集,何以治国?”
小皇帝仍有些一知半解。
江怀允将例子举得更浅显一些,道:“朝臣办事,就好比做课业,陛下和百姓是检查课业的人。陛下是希望这些人会做课业,还是大字不识一个?”
“当然是要会做课业的!”小皇帝恍然大悟,弯着眼睛道,“先前无衣哥哥帮我做课业的那段时间,太傅每次见到我都很高兴。想来百姓应当也喜欢课业做得好的。小王叔,我说得对不对?”
江怀允扫了谢祁一眼,朝着小皇帝微微颔首:“对。”
上一篇:小君后
下一篇:女装成了小王爷的白月光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