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樽依旧一直未醒。只要他一刻未醒,陆景渊就放不下心来。
到了晨光熹微时,简铮如约来访。
她看着形容憔悴的陆景渊,有些惊讶于他身为太子,却对一个……下属如此关照,她沉默地看了一会,随后开口解释道:
“虽然已无性命之忧,但这毒极其伤身,恐怕还要养上好一段时日。”
“嗯。”陆景渊为谢樽掖了掖被脚,轻轻活动了一下僵冷发麻的四肢,然后起身坐到桌前,毫无保留地将昨日的事一一道来。
简铮越听眉头越紧,她轻轻摩挲着手中已然无水的茶杯,眼中充满了一种野性的警惕感。
“看来二十部,如今也已经不再满足于那片所谓的神眷之地了啊……”
“不过要是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的一切行动,不过是遵照神谕而已。”简铮这么说着,话语中带着一点凉薄的笑意。
十六部的那位五王子她有所耳闻,凶狠有余而智谋不足,勉强……也算得上易于掌控吧。
若是他成为了十六部的新王,那十六部就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
北境三十六部一经整合,下一步不必多言,必然是挥师南下,直取长安了。
“我只能说,如今那五王子已然和二十部勾连,完颜昼回去可是凶多吉少,而恕我直言,以你如今的能力,恐怕还做不到助他登临王位。”说着,简铮皱起了眉头,
“说来这件事怎么会落到你手中,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景渊听着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父皇如此行事必然有其道理,况且……将军又如何得知,此事在我手中无法成行呢?”
纵然陆景渊如寒雨下倾颓的落花般一身憔悴,那双眼中却依旧凝着不化的坚冰,坚定而冷锐。
“说来……此事恐怕还需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言重。”简铮轻笑一声,立刻明白了陆景渊有意借她之手监视,甚至是牵制北境西二十部,但她科不打算随意成为他人手中的刀刃,
“安西大军皆掌握在萧大将军手中,我不过一个陌刀军统帅而已,麾下也就寥寥数百人,可没什么话语权。”
“既然你我一同坐在此处,这些虚与委蛇的话便不必再说。”陆景渊看着简铮,眼神直直刺入对方心底,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我与将军坦诚相待,将军是否也应当拿出应有的诚意呢?”
简铮被他眼中的情绪震了一下,随即似乎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好笑,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显得更加轻松随意。
“臣的诚意在那呢,谢樽一命,换殿下手中的那点消息,还算公平吧?”她手指轻轻点了点谢樽,又道,
“若是殿下还另有他求,那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即使简铮话中带上了谢樽,陆景渊一身气势也半点未弱:“公私有别,如今你我所言之事事关王朝兴衰,还望将军明晰。”
“若将军觉得,这天下万里安定不值得将军出手,那将军……恐怕也并非景渊欲寻之人了。”
这话说完,简铮顿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半晌没有出声。
她看着眼前这个尚未显露于人前的太子,心中漫上了一层凉意,就好像安西带着黄沙的雪片砸在脸上时的感觉一样,粗粝而冰冷。
“啪”的一声,简铮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她坐正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勉强算你赢了。”
说罢,简铮又皱着眉嘀咕了一声:“还真是个小怪物,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谬赞。”陆景渊收敛了神色,一身气质不再像刚才那样冷锐锋利,抬手将那只空空如也的茶杯添上新茶。
“那日后……还请将军多加关照。”
第85章
待到谢樽醒来时, 入目已经是谢府里他熟悉的天青色帐顶了,他恍惚地转着眼珠,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睁眼看了许久帐顶, 谢樽的大脑终有开始缓慢运转,不甚清晰地思考着他现在在哪, 之前是在干什么来着。
但他脑中混沌一片,就好像被人塞了一大团饱水的棉花一般,饱胀而无力。
“快!快来人去通知殿下, 公子醒了!”
直到听到沉玉激动的叫喊声, 谢樽才缓缓地反应过来。
哦, 对了,他之前好像是在猎场里?然后为了给自家殿下挡刀,中了一支带毒的暗箭来着,所以……在那之后呢?
殿下人呢, 他怎么就回到自家了?
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谢樽嘴皮翕动,眼神清明了不少, 但当他想要开口问问, 喉咙和舌头却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懒怠着一动不动, 任他怎么使劲都没有效果。
“……”不是,他不会瘫了吧?
他眼角微微睁大, 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使劲了半天, 身上依旧没有一个部件愿意搭理他,于是到了最后,谢樽便也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一大群人涌入了他的房间, 有熟悉的,也有不熟的。
那些太医围着他又是把脉又是落针, 而自己的那群亲朋好友则是像没见过他一样,眼神里的光亮的晃眼。
“果真如简将军所言……”
“是啊是啊,只可惜当时老朽当时留在了宫中,未能亲眼见见那传说中的秘药……”
“还请诸位放心,如今谢公子已然有了意识,再过上个两三日便能起身了。”
“只是要想恢复如常还需不少时日……”
太医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些谢樽不太听得明白的话,他努力思考着其中的联系,却仍旧是听得一头雾水。
直到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景渊一身风露匆匆赶来后,众人才陆续散去。
看见陆景渊安然无恙,谢樽顿时松了口气,心情才刚一放松,他便被浓浓的疲倦感迅速席卷了全身,眼皮也渐渐没了力气。
这觉一睡又是两天,再次醒来时,谢樽便已经又恢复了不少,可以撑着床垫缓缓坐起了。
而这次醒来,他虽然仍是时常嗜睡,清醒的时间却也已经逐渐多了起来。
他逐渐从亲朋好友的口中得知,他这一受伤昏迷居然就躺了半个多月。
这时间不长不短,但也已经足以让许多事发生变化。
因为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禾囿中的达官贵人们皆人人自危,自然不再有心思交谊打猎,游魂似的在自己帐子方圆三丈内强笑晃荡。
如是,这秋狩自然而然地办不下去了。
秋狩草草收尾后,众人也各怀心思地松了口气,不过一日,那囿中便人声消解,只余下了薄云秋草。
而简铮和萧云停也在秋狩结束后推去了原本答应下来的所有宴席,迅速赶回了安西,说是什么简铮家中的老母身体抱恙,要她连夜赶回。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北境质子完颜昼重伤难医,不治身亡了。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的说法。
“所以……殿下就这么让完颜昼独自悄悄潜回去了?”谢樽一身病倦,捧着暖炉窝在柔软的被褥之中,肤色透白的好似冰玉。
完颜昼的伤好像也不轻吧?这半个月够恢复吗?
“有斫锋等人暗中保护,足矣他安然到达王庭。”陆景渊搅着手中的药膳,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显然对完颜昼的情况并不怎么关心。
闻言,谢樽也把完颜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这件事很不认同。
斫锋是坤部统领,武艺自然也是冠绝众人,是陆景渊的得力属下,若是他跟着完颜昼去了北境,那陆景渊这边要怎么办?
虽说还有个薛寒常伴左右,但薛寒长于内务,要论武功,比起斫锋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不必担心。”陆景渊将温热的药膳喂到谢樽嘴边,看着他虽然嫌弃,但还是老老实实吞下后才笑着说道,
“坤部能人辈出,少了个斫锋自有其他人顶上,况且数月而已,也不过弹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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