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谢樽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呼了口气翻下床榻,一个箭步冲到木箱前,做贼似的从最下头掏出了一本乍一看去平平无奇的书。
难得陆景渊不在身边,他正巧能有机会好好研究一下他出发前藏的东西。
谢樽盘腿坐在榻上,那本封面上写着着《机巧纲要》的书被翻开后,一张画得分外粗糙的春宫图便不带丝毫掩饰地闯入视线。
“居然简陋至此,不是说镇店之宝吗……”谢樽皱着眉,目光扫过书页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心底微妙地泛起一丝不适。
这未免也太丑了点吧?算了,也不重要。
不再盯着那张图看,谢樽继续往下翻去,几页小字便映入眼帘。
随着那些蝇头小字被匆匆览过,谢樽的双眼渐渐睁大,眉头越凝越紧,表情也渐渐崩裂开来。
等陆景渊端着清水饭食进来时,就看见谢樽一脸恍惚地坐在床榻上,见他进来,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万分复杂,有惊讶、迟疑、心虚、似乎还有一点担忧?
他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问道:“怎么了。”
谢樽目无焦距地望着他,半晌蹦出了一句:“你……怕疼吗?”
“……”陆景渊一时不弄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究竟是在指什么,便又问了一遍,“什么?”
“没,没事。”谢樽轻咳两声,匆匆移开了视线,拿起浸透了凉水的帕子便捂在了脸上。
谢樽这一顿吃完便一觉睡到了日薄西山,掀帘出去,热意渐消,沙海好似熔金。
夕阳下漫步倒也惬意,不知为何,谢樽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人影,直到晃悠到了一片开阔的沙地,他才发现消失的众人都聚集于此。
远处的沙海上被竖了几个靶子,两支羽箭接连射出,皆正中靶心,众人一阵嘶吼声好似山呼,谢樽瞬间起了兴致,也凑了进去。
谢樽看着那箭好似御风而去,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弓术不错,然后转头向另一头射箭的两人看去,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那场上手中长弓满弦的,赫然是赵鸣珂和陆景渊,
等等,谁?不是,陆景渊怎么会在上头和赵鸣珂比射箭?
“也不晓得这人是怎么得罪了郡主。”
“谁知道?这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啊……嘶,他又中了。”
谢樽一脸麻木地听着身边的窃窃私语,抬脚走到了不知从哪搬了椅子正坐着看戏的简铮身边,打算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哟,终于起了?”简铮意味深长地扫了一他一眼,然后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对上她的眼神,谢樽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想来是那时候他脑袋不太清醒,不小心暴露了些什么。
他捏了捏眉心坐了下来,仍是问道,“怎么回事?”
“嗨,自家白菜给猪拱了,谁能不生气?”简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好好看看此时正在场上拉弓的陆景渊,
“那位大爷现在可是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扔到人堆里找都找不到的角色。”
“赵鸣珂不一刀把他给砍了,都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简铮说着瞥了一眼谢樽,又忍不住感叹这世事变幻之快,让她实在是猝不及防,这莫名其妙地这两位怎么就搞在一起了?
她确实是察觉到了谢樽和陆景渊之间那些若隐若现的奇怪氛围,但她对男女之爱向来无视,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直到今日她在沙丘上问出那个问题之后,萧云停先是沉默许久,然后隐晦的暗示了她几句,才让她隐隐有了猜测。
她可不是自己憋着猜东猜西的性子,当即一拍大腿就打算直接去找谢樽问个清楚。
结果……她在谢樽帐前不远处碰上了神思恍惚的赵鸣珂。
两人坐在一块谈论分析了些什么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结果就是,她们现在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实话,虽然她们表面上都是镇定万分,但心底都已经天崩地裂了。
赵鸣珂不知道那所谓的渊渟就是陆景渊,于她而言,难以接受的只是自己喜爱的兄长居然有断袖之癖。
但她却知道那张皮下隐藏的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若是一同走上这条路会有多少艰难。
她心下有些郁郁,一时也提不起多少开玩笑的心思了:“你们两……”
但刚一开口,简铮又觉得都是徒劳,以这两位的聪慧,什么想不明白?但他们却仍是如此,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说动得了的。
“算了……”他们这些人一生飘摇,活得已经够累了,他们不曾掩饰却也不曾言明,那便如此心照不宣吧。
简铮把这事扔到了脑后,笑着说起了别的事:“赵鸣珂天赋不错,我问了她可要跟我学武,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谢樽也默契的没再多言,只轻声应道。
“她说她胸无大志,早上也起不来,只乐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得练,问我还要不要。”简铮说着便气笑了,看着前面射偏了一箭的赵鸣珂,咬碎了后槽牙。
谢樽闻言噗地笑出了声:“她向来如此,万事只求个开心。”
“还问我我要不要?她不乐意,本将军还不稀得教。”简铮冷着脸嗤笑一声,又道
“对了,那小孩身上的蛊我已经给他解了,我瞧着没什么后遗症,只是性子孤僻了些,你可以放心了。”
“还有,他根骨也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今不知他心性如何,我先扔给云停了,你有时间可以去瞧瞧。”
“好。”
两人坐在夕阳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羽箭披着霞光飞驰,周围时不时有欢呼声涌来,天高地远,一望空阔,时间变得极慢,许久才悠悠然地往前走上一点。
这场比试被拖了很久,结果却仍是没有改变,众目睽睽之下,赵鸣珂盯着陆景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最终负气摔弓而去。
又一个夜晚过去,晨曦微明时,众人便已整装再次上路。
谢樽骑在马上驻足回首,只见马匹在沙原上有些艰难地走着,留下了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它们不似那些骆驼要背负太多,却也走并不轻松。
道上驼铃悠悠,再走半月,绿野与青山便近在眼前。
第120章
在沙漠中走了半个多月, 谢樽才明白那书中所述的艰难,不过是旅途中的万一而已。
他原本以为或许出了沙漠就能轻松些,但当车队满身疲惫地走出沙漠时才发现, 面前仍然是一片不见尽头的黄土灰原。
如今已近深秋,水断草枯, 四下杳无人迹,灰黄的原野之上有沙尘扬起,将天地笼罩得茫茫一片。
“还要走一个多月。”谢樽拿着舆图, 遥遥望向那座已然日渐清晰的巨大山脉。
“得赶在入冬前到阿勒泰, 否则一旦风雪侵袭, 这荒郊野岭的,咱们差不多就可以等死了。”简铮解开水囊喝了一口,已然干裂见血的嘴唇才舒服了些。
“绕过天山,二十部便会有人接应。”萧云停上前低声道。
“也不晓得这次是哪个老熟人。”简铮话是笑着说得, 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
寻了块平地简单地修整片刻后,车队便再次启程, 渐渐消失在这片灰败的荒原之上。
千里之外, 阿勒泰
来自西方的湿润水汽尚未褪去,山原与河谷之上绿野弥望, 自山上冰川蜿蜒而下的清透河流在此汇聚,哺育着这片土地, 远处牧歌悠悠, 有哨笛相和。
依山的巨大宫殿中,乌兰图雅披着艳丽繁复的锦袍倚靠在床榻上,她兴致缺缺地听着必兰真喋喋不休, 好似在看什么滑稽的剧目一般。
“你在威胁我?”不知听到了什么,她淡淡开口打断, 那双净澈的双眼如冰湖般冰冷彻骨。
必兰真并未否认,他狠狠瞪着乌兰图雅,眼珠上爬满了血丝:“乌兰图雅,若不是我帮你杀了那些个废物,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若是我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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