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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同(218)

作者:海盐柠檬挞 时间:2024-09-09 09:46:44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成长 美强惨 救赎

  而爆竹声中无人想到,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此时的不圆满却已然是最最圆满,一转眼,天下风云又起。

  武定十一年春,帝欲迁都洛阳以解关中粮困,着懿德太子先行。

  十一年夏,河南、荥阳等六郡暴雨,黄河决堤,新都垮塌,七城大涝,流民千里。

  懿德太子急行赈灾,为落石伤,重伤昏迷。随后秦王奉命东行援助,九月十六方归。

  十一年秋,大蝗,北方诸郡饥馁,饿殍载道,赤地千里。帝令开仓三百,顷刻即空,朝野上下弹劾四起,新制危。

  秦王、昭明公主力排众议,着程、谢等十二世家开仓,赈济四方。

  武定十二年,夏,灾情终止,新制重启。

  这场持续一年有余的天灾人祸,让本就脆弱的新制摇摇欲坠,定国公谢淳戴罪,原先反对新制的众世家再起,至此,虞朝众多门阀世家分裂,已成分庭抗礼之势。

  世家相戕,陆擎洲对此乐见其成,于是朝堂之上的内斗党争愈演愈烈。

  然而,为君者重权争,轻社稷,为王朝崩落之始,虞朝盛极而衰,乱象频出,已见倾颓之势。

  十二年秋,修撰八年之久,集百代之大成的熙宁通律终于成书问世。全书有名例、卫禁、户婚、擅兴等二十一卷。虽仍然有待律疏阐释,却也不减其光辉。

  十二年冬,惊变再现,有流言骤然自江南而起,言及齐王陆擎洲弑兄篡权,弄权乱民,天地之所不容,流言很快风行南北,人尽皆知。

  教坊词中有言:棠棣花开棠棣落,鹡鸰离原失其常。棠棣花落棠棣殁,祸殃无终丧其宁。

  冷露无声,木叶萧萧,月光下陆景渊与谢淳相对而坐,杯中酒液清亮如银。

  陆景渊把玩着酒杯,半晌未进一口:“陆擎洲在位十二载,改制立新,旧业再光,如今却声名狼藉……虽说是咎由自取,却也引人悲叹。”

  “如今这般局面,少不了你我的手笔,又何必在此伤春悲秋?”谢淳讽刺一笑,将烈酒饮尽,喉舌如有烈焰灼烧,“若是说起声名狼藉,我也不遑多让。”

  “无主二臣,恩将仇报,佞臣国贼……这还算是好听的了,不过他们倒也没骂错。”他谢淳此生唯家人与新法二者而已,拦路者死,其余的……不值一哂。

  “是非功过但留后人评说,不必在意。”陆景渊淡淡道。

  “无足轻重。”谢淳随意将酒杯放下,回光落在了陆景渊腰间的海棠玉璜上。

  那玉璜比起三年前更加清润,在月光下静放辉光。

  谢淳神色复杂,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年年岁岁不得相见,又何必执着? ”

  “……”

  “谢淳,你以为我究竟为何而争?时局,还是天下。 ”陆景渊紧盯着谢淳的双眼,目光中似有天地万象,又似只是一片空无。

  “或许都有,但那都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情绪,如投石入海,纵有波澜,却也再无其他。”

  “在与他再次相遇前,我只为生而生,期待着一场不知何时而至的死亡。”

  “甚至这样枯死的生命,都是为他而活。因为他临走前让我活着,我就活着,仅此而已。”

  年幼时,谢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他的世界随着他的离去而灰败,而在那之后又随着他的归来而重生,他们再次走到了一起,甚至更进一步,即使那时的他们并不知晓对方曾在自己的过去存在。

  陆景渊摩挲着腰间的玉璜,声音虚无缥缈。

  从来没有人知晓他平静的眸光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情绪,他亦无意将自己示于人前。

  一直以来,他习惯于沉默,习惯于克制,躯体隐入雾色,灵魂离群索居,直到如今。

  他即将走到台前问鼎天下,也再也无法忍受有人对他们的感情一再质疑。

  “即使我亦自出生起便被教导以天下为己任,但我与你们不同。”

  “自年幼时起,我便看出众人虚伪,知晓争斗无用,于是依徐先生之言,奉‘为而不争,求天下安’为信条,走了很长一段路。”

  陆景渊借着酒意,目光如同冰冷的漩涡将谢淳裹挟入内。

  “而当我身边的珍视之物一一逝去后,此身已再无所托,我终于坠入了永恒的灰河,倏然发现万物终将消亡,生命变为无意义的碑石,随后碑石也将化作尘土。”

  “百年生老病死,千年治乱荣枯,万年斗转星移,天地万物终归虚无。”

  “但他回来了,他与我截然不同,即使深渊在侧,也依旧向死而生。”

  提及谢樽,陆景渊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硬。

  而谢淳却陷入那双漆黑的眼眸,恍惚间看见一叶小舟自灰海中浮起,抓住了某个溺亡者伸出的双手。

  “自重逢之后,他一直以为我与他有着相同的志向,并为此日夜兼程。”

  “但他错了……”

  “在这条路上,我自始至终只是追随者而已,我为他而争,为他而夺,亦为他的志向日夜兼程。”

  陆景渊看着谢淳,目光如刀:“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会与他一起走到旅途的终点,直到星河流转,我们再度合上双眼。”

  “……”

  长久的静默之后,谢淳竭力将自己从陆景渊漩涡般的目光中抽离出来,他心如擂鼓,半晌没有出声。

  “此事日后无需再提,如今大寒已过,万事俱备,还请定国公在府中静候佳音。”陆景渊移开目光,淡淡下了逐客令。

  跨出院门前,谢淳忍不住转身回望。

  庭院空明,陆景渊独自坐在树下沉默,只有月光为伴。

  谢淳想起陆景渊幼有仁贤之名,却也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那时的长安太过热闹,众人交游之际,好像始终无人注意过角落有一个沉默的孩童,无声地注视一切。

  可是他本不该出现在那里,那又是谁将他牵入了众人之中呢?

  谢淳垂下眼眸,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他静静叹了一句:“你与他的纠葛我无话可说,也再不会过问。”

  “但你应当知晓,虽万物终归虚无,但此时此刻,你我皆为真实。”

  这个季节,庭院中已有梅花开放,秦王府中暗香浮动,谢淳踏着满地月光漫步在这座清冷的府邸之中,又想起了不少往事。

  虽然年幼的陆景渊在他眼中只是几片看不清的残影,但他仍然记得师友们对这位太子的欣赏与期许。

  所以如今的陆景渊究竟有几分自我的影子,又是否如他自己所说,只为一人而活?

 

 

第155章 

  数千里外, 上京城郊。

  辽阔的雪原之上,马蹄奔袭如同轰雷,众人中央, 谢樽口衔骨哨,明亮的眸子注视着那只翱翔于天际的巨大矛隼。

  在某一时刻, 哨声骤然贯穿平野,矛隼随之敛翅俯冲而下。它巨大的翅膀卷起烈风,不过瞬息便已精准地落在了谢樽左臂之上。

  谢樽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笑着挠了挠它的脖颈:“真乖。”

  “这家伙, 速度比两个月前又快了不少, 都快赶上额尔德克了。”完颜昼在谢樽身侧停下,手臂上赫然也停着一只漂亮强悍的矛隼,与谢樽那只一样一身纯白羽翼,看上去却要大上一圈。

  “你日理万机没空管它, 它自然也就止步不前了。”谢樽一拉缰绳,笑着凑过去摸了摸额尔德克的脑袋, 换来了一个颇为亲热的蹭蹭,

  “就算有旁人照顾,又能有几分用心?”

  “不像我这闲人, 每日都能带灵光出来巡猎放风。”

  完颜昼完全没有注意谢樽说了什么,他看着对方轻颤的睫羽, 心如擂鼓。这两三年来, 当年他对谢樽那点玩笑似的好感,已然在这两年的时光中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喜爱。

  他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想要去摸摸灵光柔软的脖颈, 可惜还没等他摸到,灵光就警告似的尖啸了几声, 然后翅膀扇起,狠狠给了他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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