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找流民...那我们找谁...”
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随意甩开才从牧府抢来的岷州地图,目光在上边几处标记缓缓扫过,复轻轻扬唇。
“匪。”
第129章
崇山峻岭间,距离咸阴镇五十里不到的一处匪寨中,横七竖八倒着数人,眼中俱是惊惧。
正值正午,春日高悬,日光照在银白剑刃上,反射出锋利光泽。殷红血珠缓缓自剑身划过,不留半点痕迹。
段星执一手持剑大大方方坐在寨中正堂唯一的那张兽皮坐垫上,俯首看着下方压不住哀嚎的众人,笑道:“寨主何在?出来说话。”
这处匪寨约百余人,除去老弱妇孺,青壮年堪堪也就二三十来人,实在不堪一击。
众人依旧只是战战兢兢缩成一团,无人应他。
“不说话?准备就这么耗着?”
段星执扬唇笑了笑,毫不犹豫将扎进地里的剑抽出。正欲起身,下方或躺或跪的人群中一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终于拖着断臂艰难爬了过来挪至最前方:“好汉饶命,我...我就是寨主。您今日闯寨,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寨子一穷二白,值钱的东西没几个。”
除非...除非是为那些枉死在他们手中之人前来索命,但这世道,他们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成为腹中餐的就指不定是谁了。
众人跟着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上边,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再不识货之人,也能看出这闯入者身着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与他们绝非同道人。
段星执身披银白披风,见状松开剑柄慢条斯理重新坐了回去,眼底笑意满盈。而后微微倾身,小臂搭在膝上冲人轻轻勾了勾手,语气十足和蔼:“才断了几条手足,这么害怕做什么,不是还没杀你们呢。太小声了听不见,来,上前点说话。”
锐利锋芒倏而敛起,乍然露出平易近人姿态。众人恍然一瞬,只觉端坐高位者展颜之际风姿卓然,绝艳无双。
可惜色若春晓,势如修罗。
见识过来人的速度及狠辣,剑悬头顶,见着眼前看似亲近的动作,丝毫生不出半点旖旎绮念,两股战战,飞速再次低下头去。
这些平日为非作歹的恶徒如今拼命压着本性装出来的鹌鹑样也不大能激起他的仁心,段星执笑笑,站起身道:“我今日来不为财,也不为命,就来问几个问题。”
“您...您说...”
“这片山中,可还有其他匪寨?”
“自然是有的。”
“有多少?”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都是自顾自家的事,几乎不与旁人联系。”
“可我怎么听说...你们这些匪寨各相勾连沆瀣一气,有个所谓的联盟?”
流民不成气候,岷州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便是这些落草为寇的恶徒。为了保证头上的官帽,李长青在这些贼寇身上废了不少心思收集情报,如今倒是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这些山匪狡兔三窟,李长青这为虎作伥的势利之徒费尽心思所知也不过泛泛,他只能根据已有的情报找了个最近的寨子下手。除却清楚这些人彼此间有个同盟协定,其他一概不了解。
但这协定,于他而言反而倒是好事。
“你怎...”
“若是不会说话,我便换个人来问。” 段星执在跪着的寨主身旁站定冷声打断道,蓦然重重踩上右侧不动声色挪动的年轻人手背。
“嘶...疼...疼...”
而后不紧不慢弯下腰,自人灰色衣摆下摸出一枚铜色柳叶刀在指间把玩片刻,偏头轻笑着对上人惊恐的目光。
“我...我不是,没想什么,只是,大侠饶命,我错了不敢了...啊!!!”
“先前数番偷袭我已既往不咎,这是第三次,我不喜欢无视警告之人。”
“当罚。”
话音刚落,尖锐惨叫声将前堂众人吓得俱是一抖,纷纷将头埋得更低。
见震慑起了作用,段星执意味不明勾了勾唇,缓慢将那枚柳叶刀从人几乎被搅碎的眼眶抽出,拧着眉嫌弃瞥了眼食指不慎沾染上的血污,一脚将人踹远。
随即再次看向寨主:“不过无需回话的人,舌头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我说,我都说,” 寨主余光瞥见倒去一旁的人惨状,嗓音不住发着抖,“岷州大大小小的寨子上百个,但...但成一定气候结为同盟的实际就十三个,都在这片山中。我们算一个,剩下还有十二个,俱是百人以上的大寨。”
“但...但我不能说,” 寨主深吸了口气,慌忙喊道,“先别生气,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朝廷派来剿匪的人?”
他根本没听说岷州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心狠手辣且武艺高强的官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寨主咬咬牙,心一横猛的直起身恨恨道:“我话就放在这儿了,今日我若是将同盟位置泄露给了朝廷的走狗,改日我全家一样不得好死。能在这山中挣得一处立足之所的人,没一个善茬。那些人的手段比起阁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左右都逃不过千刀万剐,你若是执意要问这个,那不如现在就动手,老子还能挣个讲义气的好名声。纵然凌迟,老子今日也认栽了!”
“不错,” 段星执闻言挑眉一笑,竟是夸赞了一句,“原以为你这七堂寨寨主只是个会逃避的懦夫,我这才不欲在此浪费时间,没想到还有几分血性。”
寨主:“......”
实在是这人闯入寨中不由分说大开杀戒,偏又不伤要害宛若戏弄一般将人一点点折磨至重伤的行径实在令他们这些为非作歹多年的人见了都胆寒。
段星执起身再次坐回兽皮垫上,自然猜出这人在想什么,只轻缓勾唇什么也没说。
七堂寨在此地臭名昭著烧杀抢掠无所不作,几乎是十三寨联盟中行径最为恶劣的一个。想震慑住这些人,自然只能先用更残忍的手段以暴制暴。
“寨主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实话实说。我的确是朝廷的人,今日前来招安。”
这话几乎瞬间惹得几声嗤笑。
“招安?”
“上上下下都是贪官蛀虫,朝廷拿什么供养我们十三寨大几千人?明面上招安,发点微薄俸禄去给你们当几年狗,然后再被那压死人的赋税逼回来?!或者运气好当了条被看中的好狗,帮着那群杂碎将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往死路上逼?我们是恶贯满盈不假,但岷州城里住着的那些狗官,可比我们高尚不了多少。
“反正都是为恶一方,我们坦坦荡荡,没必要非披上那么一层装模作样的人皮。”
“不稀罕!”
“诸位能这么想,想必还是有几分走回头路的心思,不过是被朝廷逼得无法罢了。”
为恶者一旦脱离本该有束缚尝到了作恶的甜头,几乎轻易便能沉沦,从此踏上不归路。
匪患自古屡禁不止,自然有天生恶徒。但像岷州这般情况,他的确不知如何评判。
如今只能挨个找过去,他不信整整十三寨都无人想回头。
“那我就再说明白一点,造反。”
这话一出,场上陷入良久的安静。
“诸位既然对朝廷不满,那不如彻底推翻重新制定大多数人满意的规则。”
“你当真是朝廷的人?造反?朝廷精兵良将人多势众,我们拿什么反?哪怕集结整个十三寨,一旦出了这山,也不够给人当碟菜的。”
“你说呢?”段星执自袖中取出两样东西摆在人眼前,笑道,“岷州印和李长青李大人的私令,这两样东西不会举寨上下没一人认识吧。”
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我远亲曾在牧府里当过杂役,这私印是真的。”
“但那狗官干的事...”
段星执干脆打断道:“大人曾做之事,纵然是迫不得已,到底是做过,诸位有怨气也是应当的。尽管骂,他事先交代过了,愿意受着民怒,届时让各位好好的骂,骂尽兴为止。也明白单单一枚私印不足为信,或许会被怀疑有诈。所以大人这回特意让我连岷州官印都带了出来,就是为了用在结盟文书上,这下总能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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