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并未做掩饰,像是刻意提醒着帐中几人。
不多时,帐帘被随意掀开,昏暗的灯火下,是一双冰冷沉静的琥珀色瞳孔。
身着夜行衣的少年面无表情扔出手中提着的方寸木盒,冷淡开口:“敌营已乱。”
钟寸彰双眼大睁,僵硬已久的面容赫然暴露在沉沉光影下。-
明月高悬,密密麻麻如蚁群般的军队缓慢行走在寂静冷清的山道间。
殷不负驭马加快步伐与前方的人并肩:“风儿,茕谷关的地势你我都了如指掌,那天险狭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纵然我军如今集结全军占据人数优势,但正面强攻,未免有些冒进了?”
谢沐风目视前方,波澜不惊开口:“茕谷关守将不知用什么办法探得了我军打算绕珩山来个出其不意的消息,所以眼下已经将大量兵力放去了后方,正面反倒是薄弱处。趁夜行军,正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而且配合苏惜新研制出的火药,将那依山的窄道炸出一条宽敞通路来,未必不能取胜。”-天欲破晓。
少年坐在一处石堆中,回头看了眼身后只余少数人留守的临时营地,很快漠不关心低下头继续咬着绷带轻车熟路包扎肩臂上无数道狰狞的箭伤。
交战胜负与否他并不关心,眼下既然已经从申落繁口中得知了主子在化璃泽的消息,便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高耸崖顶,伴随着士兵的哀嚎源源不断有碎石滚落。
正下方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已然变得七零八落,久未等到指令的先锋军不自觉向后逃窜,整支队伍霎时变得躁动。
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人只是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看着眼下乱局。
混乱间,有人靠上前来压着嗓音斥道:“不是说以火药开路?为何如此快溃败?!”
“此地用火药炸山极易引发山崩,不可行。”
殷不负:“......”
谢沐风神色沉沉,看着仓皇失措的队伍,没再理会人,毫不犹豫调转马头:“撤退。”
“可我们不是才派出了不到一成人攀山?前方情势尚不明朗,如此便退?风儿,你何时调兵如此儿戏?”
“儿戏?”谢沐风回眸冷淡道,“是随机应变当避则避,军中出了细作,对方恐怕早就知道了我们虚晃一招从此进犯,再打下去不必要的死伤只会更多。传令下去,全军即刻撤至契水道。”-
掩日神宫,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距离算出全部生卦序列只差最后十二道。
段星执照常牵着秋沂城穿过新发现的枫叶小径,轻车熟路抬手接住凭空冒出的呆呆扔下的信笺打开,随即摇摇头轻笑:“被逼至契山扎营?那地方若是想办法截断山下的水源粮道,不出半个月,竹阳军就得乖乖投降。谢沐风此举...还真是孤注一掷。不过,好一个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夜色正浓。
丛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和甲胄摩擦声,不远处营地烛火熠熠,偶有人影攒动。
尖锐短促的哨声响起,像是某个冲锋信号,潜伏多时的茕谷关驻军极速逼近一拥而上,只是砍下时只觉得异常绵软。
“怎么会是...稻草人??!”
另一道急报亦紧随其后:“将军...整条北垣粮道,根本无军驻守!且属下仔细辨过了,这几个月经过的粮车也不足正常数量的一成,根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为首的将领脸色骤变:“遭了,契山有诈。”-
玄色军旗飘扬,马儿鸣声不绝。契山山脚处,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数千兵士匆匆勒马停驻。
为首之将面色春风得意笑道:“世人皆传谢沐风心思深沉不好对付,我看也不过如此。该说他蠢还是自大,败逃路上竟选了契山这么个地方临时扎营。莫不是觉得占据地利,我军难以攻上去就可高枕无忧了?”
“哈哈,蠢材一个。如今契山所有通往外界的路都被我军封死,后方的北垣粮道也被彻底截断。就算他们骨头硬,不出五日也得饿得自己跑下来跪求我们放他们一条生路。”
“若是竹阳军降了,我们届时受还是不受?”
“按上边的意思当然要受,不过其余人降就降了,筛选一轮留下精锐二次收编就是,但谢沐风这叛将怕是得先...”
话未说完,传信兵疾驰穿过队伍:“报,竹阳军自后方来犯!”
“你说什么?!”
“他们不是被困在山上?!”
与此同时,契山山顶,被围困多日皆以为即将弹尽粮绝的众士兵脸上却是不见半点颓唐之色。
殷不负匆忙踏入营帐,身后还跟着两名日夜盯守的小兵:“风儿,这契山上,到底何时藏了这么多粮食??”
谢沐风头也不抬,自顾低头波澜不惊看着契山地形图。
只是很快有人再次急匆匆通报入帐:“将军,不出您所料,敌军陷入自乱。眼下军心不稳,正宜出兵。”
殷不负:“援军??”
报信小兵摸了摸头下意识跟着嘟囔一句:“我也纳闷,我们到底哪儿来的援军...”
“谁跟你说的,三路兵马已全数汇合?北垣粮道又有重兵驻守?”
这回谢沐风终于舍得回答了声,余光冷冷暼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紫衣男人,不紧不慢取过架上长枪:“传令下去,援军已到。敌寡我众,背腹皆被我军围困。即刻随本将军下山,一举歼灭敌军。”-浦阳城禁宫。
戒严数月的宫城终于隐隐有了点动静。
年轻的君主缓慢踏上城楼,居高临下望着远处内城一派虚假的祥和安宁淡淡开口:“开东乾门。”
洛茗跟在后方早已习惯收到一些毫无征兆的决定,扯唇一笑:“陛下这是已经收到确切消息了?”
以宫中现有兵力根本无力对抗剩余驻守浦阳城的守军,是以唯有出其不意戒严以宫墙为防互相僵持硬耗一途。宫门一开,他们便再没有后悔的机会。
她虽然猜不到这个与废帝无异被幽禁多年的天子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得知外界消息乃至竹阳叛军攻城近况。但不妨碍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发觉君主纵然偶有偏激癫狂之症,也绝不会拿整个浦阳城的归属开玩笑。
从一开始的质疑否定,到眼下的习以为常,不过用了小半年而已。
身着瑰丽华服的女人不多时也被押了上来。
钟自雅冷冷一笑:“今日终于舍得将本宫放出来,又想干什么?”
修长手指缓慢覆上人脸颊停滞在眼角处轻轻摩挲片刻,萧玄霁歪了歪头,露出个浅淡微笑:“当然是请皇后随朕上外城城楼,共赏我萧氏江山。”
一旁的洛茗眉头一跳,敏锐察觉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将眼看就要彻底失明的女人截了过来喂下软筋散:“皇后娘娘交由属下看管,必不会让她生乱。事不宜迟,还请陛下先行前往外城召降剩余的钟家人。”-
三个月转瞬即逝。
巨石门徐徐开启,黑衣少年俯身半跪,只是没等到熟悉的嗓音,空气中先一步响起稚嫩的童声:“星星我又回来啦!”
遂下意识抬头望了眼。
着雪青素色绫衣的青年照旧握着那柄水墨折扇自门口大步踏出,望着眼前与他来时无二的光景轻轻舒了口气。边习以为常接过呆呆递来的信笺一边顺带朝着身前的人伸出手:“无需行礼。”
应北鹤眨了眨眼,迅速回握住人,看着神色逐渐欣然的人不解开口:“主子,什么事这么开心?”
段星执静立原地,仔仔细细将信笺内容阅过一遍,这才回眸冲人一笑:“浦阳城易主。”-
时隔一年,抚镇一如往昔。
段星执才踏入镇口的客栈,不期然见到堂前独坐不知在发什么呆的人。
两人对视片刻,俱有些意外。
“越...”
打招呼的话刚出口,就被骤然起身跑来跟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好久不见。”
“一年...” 而已。
段星执下意识开口,话到嘴边蓦然顿住:“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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