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从这薄弱处破开一道缺口,剩下的几人就好办太多了,有人率先抛售带来的恐慌足够让所有人对他的理由深信不疑。
不过月佑若只是纠结于借口,那根本不算什么事。月家安置在南岭的产业除了粮,还有不少玉石生意。
只要传些假消息出去,玉石那边出了问题便是...还不待他旁侧敲击地提醒两句,就见眼前人舒展眉心,恍然一拍手:“我想到了,就说月家经营的玉石那块遭歹人骗了,赔得血本无归,急需这边卖存粮回血。加上如今传得满城风雨的流言,低价出粮合理不过。”
“这么说,月东家是同意了?”
“嗯,横竖我都不亏。你若是骗我,这个价无非就是少赚一些,但总体还是赚的。你若是真消息,那于我而言更是及时止损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为什么不答应你?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种子如何卖?”
段星执笑着摇摇头:“种子我不卖,今日只特意带来了少许专门赠予东家。这些种子本就是岷州无偿分发下来的。若是想要,日后可多去岷州那边走走。”
月佑一口答应:“好。”
段星执:“答应替我卖粮,断然不会让东家白忙活。此次卖出的粮我们二八分账。我八你二,东家意下如何?”
月佑摆摆手:“多了多了,我不过是去同盟会里说几句话的事,一九分足以。而且你带来的那消息若是属实,恐怕该是我将自己的粮卖出去的钱分你两成才合适。”
段星执垂眸和善一笑:“那就全凭月东家做主。”
临近傍晚,段星执才携秋沂城离开月记粮铺。行至半途正好在路口与匆匆忙忙往客栈赶的凤昕撞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笑。
凤昕毫不掩饰的欣喜:“我去的那家,一听是设法给钱家做局,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只恨我和他能联合兜售的粮都太少了。公子居然能想到此攻心之法,实在厉害。”
“合利而动,利损而止,利用的不过是他们的贪婪本色罢了。” 段星执面无表情勾唇,“他们越贪,便摔得越惨。”
凤昕:“另外,我还派了几人扮作侯府护卫混入城中,只待低价粮的消息一传出来便去立即去其粮铺上闲逛,届时他们定愈发相信这只是公子设下的引诱降价之局。”
“干得不错。”-
三日后,月记粮铺。
段星执临水而立,有一搭没一搭喂着池中鱼,远远便见鹅黄锦衣的青年喜笑颜开脚步如飞踏入后院。
月佑:“谈成了!姜家的人打算收粮,以一百七十文一斗的价成交。命我七日内将东西运去他们位于城中的阔海楼。”
段星执温温和和冲人一点头:“有劳东家,不过用不了七日,粮车三日之内定然送到。”
“凭此盒中契据,可去广源银庄换得此次售粮的银两。”
段星执接过那巴掌大小的深色檀木盒,垂眸望着池面缓缓攥入掌心,脸上笑意却是愈发寡淡:“多谢。”
月佑:“如今既然了却了公子一桩心事,今日这大好的日子,不如...诶,你去哪儿?”
段星执略微偏头:“回去清点一番,好早日返回岷州。”
“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嘛,时间正正好,我请客,我们去照水台庆贺一番!”
“不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
段星执轻飘飘回绝,眨眼已离开院落,徒留满眼不解的人愣愣看着离开的背影。-
两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斐城西一处焕然一新的临山府邸前。
头束红巾的姑娘骤然从墙后跳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眸中笑意盎然:“从头到尾都是我置办的,怎么样,气派吧!”
段星执淡淡一笑:“不错。”
厚重的朱漆大门徐徐打开,凤昕笑意清浅出现在门边,抬手轻轻朝人晃了晃手中三封契据。
连馥:“等我将所有粮运过去,那些人收到了发现俱是那批赈灾粮,怕不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哈哈哈。”
“别高兴太早,等粮一送到,即刻将银庄的钱兑出来送来府中严加看守。”
“遵命。”
凤昕:“之后我们便等么?”
段星执:“嗯,我们如今以低市价五成的价格将手中粮尽数抛售。这头一开,待消息散出去后,总会有人坐不住。”
“这三家的人总不可能将所有降价的粮都收回去,那些势微的小商虽不足以主导局势,但积少成多,够搅得粮市混乱了。”-东城一隅。
数名中年人围坐在议事堂神色焦急。
“眼下许多人都慌了,生怕这些粮砸手上!要知道我们从南岭那儿赶过来,成本本就比本地的粮要高些。若是卖不过去苣州,哪怕在宣坞这块平卖也是极大的亏损。”
“急什么?如今一斗才降了二十文就慌成这样,难怪成不了气候。”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么?还是直接拉过去苣州卖?这几年下来,苣州不少流寇实际身家颇丰...”
“同他们做生意?你是嫌命长不成??你愿意去就去,反正我不去。不慎被抢了都没没地儿哭!”
主座上的人重重一拍檀木桌,冷声道:“这才几天,你们一个个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慌不择路。早说了这都是侯府的诡计,就等着我们自乱阵脚将价降下去好趁机大肆购买。他如今在苣州众望所归,断然不可能这时候弃民不顾,何况侯府垣海的产业还明明白白活着,谈不上没钱。他的目的就是想同我们耗。”
“再说一遍,他们绝无可能凭空变出足以供养数十万人的粮食,只能从我们这儿买。眼下停就停了,不出半年,就得重新求着我们放粮。”
“区区半年,在座的诸位应该没有耗不起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
门外匆匆跑来一名小厮对着其中一人耳语一番,惹得人脸色骤变豁然起身:“我们收回来的那些远低市价的粮,是本该用于苣州救灾的那批赈灾粮!”
“什么?!”
“那不是月家那小子因家中变故,不得已才贱卖粮仓自保么??”
“杨家人过来同我售粮时也是这类说辞!家中突生意外...遭了!中计了!”
“原来你们也收了这些...”
主座上的人面色阴沉:“那些廉价粮,都是你们收了回去?”
“毕竟降了整整五成...谁能不动心。但凡眼下这粮价能稳住,转手便是净赚,这...”
“月家什么时候和侯府的人勾结在一块了??”
“这些叛徒!”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竟然连这批粮都拿出来...卖了??那他们打算拿什么跟我们耗??会不会那些传言...”
“......”
“......”
整个议事堂一时吵吵嚷嚷百态尽出,宛若菜市场。
“别吵了!”
一声重喝终于让屋内重归安静。
“事已至此,各家都派人深入抚镇探探情况。就算将命搭在那儿,也得给我将他们手中的底牌查出来!待情势明朗后我们再做打算,总之先稳为上。”
始终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微胖中年人蓦然起身,面沉如水一拱手:“我敬您平日对我家多有照拂这才唯您马首是瞻。但今日实在坐不住了。我和您不一样,我当真是将全部身家都压在这儿,就指望着从苣州赚上一笔风光回府。但苣州眼下显然易见真有了什么别的得粮渠道,查不查清都是一个结果,越拖亏得越多。诸位要是稳得住便稳,我这人向来胆子小,反正我不跟了!告辞!”
随着一人率先离府,众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也陆陆续续有人跟着离开。-
七日一晃而过。城东新府。
连馥人未至声先到,满脸兴奋从墙上翻下嚷嚷:“公子,如今粮价已经降去了六十文一斗,我们不如就趁着这机会赶紧大肆购粮?!”
段星执不紧不慢端坐书案边写字:“不急,再等等。让竹阳军不必再装模作样掩藏身份,谢沐风派来的几名重甲兵,日后只管大大方方现身在人前。再过几日,那些粮商安插在抚镇的探子也该将抚镇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回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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