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两眼一抹黑,怀疑自己被吓傻了,“坐上什、什么位?”
“后位啊,”傅濯枝好声好气地商量道,“爹,咱们家能不能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啊?”
疯了,真的疯了,秦王抱着自己,哆嗦道:“你好男风好到你堂哥身上去了,你、你这是违背人伦!”
“我又不喜欢堂哥,您想哪儿去啦?”傅濯枝认真地说,“堂哥要立后,却挑不出合适的人选,我要娶妻,也相不中谁,不如互帮互助,这样帝位后位都在咱们傅家人手里,就不怕外戚势大啦。”
秦王简直无言以对,“你吃醉了,此事咱们改日再好好商——”
“世子!”廊下跑来一个近卫,垂眼快速道,“檀监事登门求见!”
后头的傅一声和卫沣都是一愣,这会儿檀韫怎么会来?
傅濯枝也怔了怔,却没有错过秦王眼中一瞬即逝的深意。
“啊,”他一下就明白了,愉悦地笑弯了腰,“爹,敢情您不是来找死,是来算计儿子的啊?”
第25章 荼靡架
檀韫等了一会儿, 世子府的迎客门敞开,露出快步赶来的卫沣。
“檀监事。”卫沣踏出门朝檀韫作揖,佯装疑惑道, “不知檀监事大驾, 所谓何事?”
檀韫也平常道:“今日是端午,亦是世子的生辰, 陛下在宫中思念殿下,特意遣我过来探望一二,还请卫老代为通传。”
卫沣想起了无大师的话,稍稍一犹豫便侧身道:“请监事随老拙来。”
檀韫颔首跟上, 见卫沣示意一个长随去前寝禀报, 便猜测这是卫沣的“先斩后奏”, 傅世子本不欲见他。
“檀监事,有桩事,老拙要先跟您通口气儿。”卫沣在路上说, “约莫两刻钟前,秦王来府上与世子商议婚事, 中途父子俩生了火气, 不慎争吵起来, 世子心情实在不大爽落,待会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监事海涵。”
秦王府长随是骑马到达皇宫,可世子府离皇宫,骑马约莫就是两刻钟的路程,卫沣这话就是要声明一点:秦王还没到世子府之前, 长随便入宫“求救”了。
檀韫说:“多谢提醒,不知秦王尊驾何处?”
卫沣离开前寝的时候, 秦王还没走,他也不知此时人被弄到哪儿去了,只好扯谎说:“王爷正在后花园喝茶。”
檀韫不信,但也没有拆穿,说:“如此便好。”
两人心照不宣,步伐都有些快,掠过猫儿园时,一个长随迎面上来,作揖道:“世子在花厅见客。”
见世子愿意见檀韫,卫沣暗自松了口气,侧手将檀韫引到花厅。
端午前后,荼靡早就开了,白花是妆玉雪,花蕊是点鹅黄,绿枝是春绕墙,千朵齐放,繁盛浓香铺簇满墙,一眼如堕云端,如坠雪乡。檀韫有些移不开眼,径自走到花墙前,指尖挑起一朵。
“‘压架秾香千尺雪,唤回中酒惜花人。’①正有荼靡酒一壶,不知监事肯否赏脸?”
身后传来那冷玉碰撞的声音,熟悉,飘渺,穿过生死。
檀韫心中一动,转身望向花厅,那里有一张长桌,桌中间立着一只荼靡画白绢桌屏,屏风遮挡了后面的人,他只能看见桌子下的那双腿,世子今儿果真如同上一世,穿了身胭脂色罗袍,下半身没有绣样。
“世子好风月,必定有美酒。”檀韫走入花厅,在背对荼靡架的那一把椅子上落座,直视屏风,温声道,“不知世子愿赏几杯?”
傅濯枝示意卫沣和花厅的所有长随、近卫全部退下,说:“上酒。”
铃铛声响,一位穿着纱裙,腰、脚踝系银铃的妙龄女子端着托盘进入花厅,将托盘上的一只沉香杯和酒壶放在檀韫面前。见檀韫看来,她那张玲珑妩媚的脸垂眼一笑,以表恭敬。
还是这位侍酒女,檀韫依稀记得她叫“穗儿”。
“我有三杯酒,三局赌。”傅濯枝看着屏风,用眼神在荼靡画上描画着檀韫的模样,“若檀监事能饮一杯,我便让秦王齐全着走出世子府,让你好交差,如何?”
三局一胜,听起来确实是占了大便宜,檀韫却因此警惕了起来,因为上一世傅世子的规则是三局两胜,如今规则变了,结果也许要随之生变。
“但凭世子。”他说,“不知赌局为何?”
“我算是赌桌老手,与你比赌场上的玩法,是为不公。”傅濯枝说,“今日端午,我有一枚小巧香囊藏在荼靡架中,请檀监事指一朵,若能猜中,便为一胜,如何?”
檀韫眼前掠过那一面纷繁堆积的“雪”墙,心说这可比赌骰子刻薄多了,但他也有个刻薄的法子,只消一箭射入荼蘼架,万花震落,那枚香囊自然也要露出真身。只是……他笑了笑,说:“‘唤回中酒惜花人’①,我若赢下此局,这杯荼靡酒也是喝得不清白、不畅快。”
傅濯枝也笑,“这荼蘼架每年都开花又零落,檀监事不必太怜惜。”
“荼靡殿晚春,自然随时节零落,这是天生天相,纵然残忍,也是自然永生。我不是天地,见潭府的荼靡架开得极好,便知道养花人是如何精心养育,自然不忍做生摧强毁之恶事。”檀韫说,“我先输一局,世子见笑了。”
“不敢见笑,檀监事爽快。”傅濯枝屈指叩桌,“穗儿,斟酒。”
“是。”铃铛一串袅娜,穗儿曼步走到傅濯枝身旁,替他斟一杯。
傅濯枝举杯饮尽,说:“都说檀监事心有玲珑,我有一件心事,若檀监事能猜中,便为一胜,如何?”
“君心如渊,我只得见表面,今日斗胆一窥,还请世子莫见怪。”檀韫侧手,“世子,请。”
“我今日该二十一了,陛下让我娶妻,秦王让我娶妻,朝臣让我娶妻,出去逛个花楼,倌儿姐儿都要问我何时娶妻。”傅濯枝目光专注,“依檀监事之见,我该不该娶妻?”
要想赢,就不能真的如实论该不该,而是得顺着世子爷的心思说,可世子爷大抵有逆全天下而行的意思,旁人倒无所谓,要紧的是圣意。
檀韫心说世子爷够损的,面上却一派淡然,说:“依我拙见,不该。”
“哈,”傅濯枝乐了,“看来檀监事与陛下有不同的见解。”
“陛下想让世子娶妻,是因为世子是秦王世子,要以家族子嗣、血脉传承为己任,但陛下也是世子的堂兄,对世子有无限怜爱,深知强迫姻缘是两相为难之事,于家族和睦有碍,实在不忍为难。我与陛下见解不同,却与世子的堂兄见解相同,只是不知在世子眼中,此时的我是檀监事,还是檀韫?”檀韫轻笑,“若世子当我是檀监事,你我以三局赌约定秦王安危,实在儿戏,当一同入宫论罪。若世子当我是檀韫,又何必拿陛下压我?”
“我若拿你当檀……韫,”傅濯枝舌尖一卷、一放,把这个名字念得缱绻,过了一瞬才接着说,“你却拿我当世子,如何自圆其说啊?”
檀韫一愣,明知故问道:“请教世子台甫。”
“表字鹤宵。”傅濯枝好整以暇地盯着屏风上的“檀韫”,“檀兄台甫?”
“贱字驰兰。”檀韫强行压下那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淡然道,“鹤宵心中踌躇,若强行应下一门亲事,于己于她都是不公,未免夫妻不睦、家宅不宁,不若等到心愿之时再求娶心仪之人,如此更易美满。”
“嗯……”傅濯枝思索着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可我觉得我该娶妻,因为我已有心仪之人。”
好小子,怎么答你都不满意。
檀韫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说:“恕我失言,那就先恭喜世……鹤宵了。”
“驰兰认为我该求娶心仪之人?”傅濯枝定定地盯着屏风。
不对劲啊,檀韫真后悔方才说出那袭话了,但为着“自圆其说”,此下也只能先顺着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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