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怒火中烧,又拿他不奈之何,不顺气地说:“把上衣脱了,朕给你上药。”
怀雍缩起肩膀,躲着父皇:“儿臣自己上药就行。父皇、父皇您是皇帝万金之躯,怎么能劳烦您为我做这点小事。”
父皇笑中带气:“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敢和朕顶罪是吧?你是吃准了朕不敢动你是吧?”
怀雍闷声闷气地说:“儿臣不敢。”
刚说完,父皇直接从他身后环/抱住他,一点也不温柔,动作粗暴,强硬地把他的里衣给扒了下来,再把人翻过来按住,查看他的伤口。
父皇心有余悸地骂他说:“幸好只是皮外伤,万一真有性命之虞,你要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说什么不想污了朕的英名。到时朕被人亲手杀子难道什么好名声吗?”
怀雍一声不吭地乖乖挨骂。
他被父皇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啊你,朕就是太宠你,你不过是多读了几本兵书,学了些拳脚,闲了念几首建功立业的诗便觉得自己能行了是吧?你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鞋底都没沾多少土,你以为打仗跟国子监的骑射课一样,那些人看在朕的面子上都会让着你?打仗不是过家家,住在军营里每日风吹日晒不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受得了那些苦吗?”
怀雍梗着脖子不服输地说:“受得了。”
父皇呵呵道:“行。”
“朕让你去,朕还会交代他们不要给你优待,让你跟其他军士一样同吃同住,我看你是不是真的受得了!”
“还愣在这里看着朕做什么?滚回家去!一看见你这孽子朕就心烦!”
怀雍直愣愣赖在龙榻都不起来,试探地问:“父皇您、您现在就得给我写圣谕,不然儿臣回去以后,您反悔了怎么办?”
这话说的。
忒的大逆不道。
父皇瞪眼:“逆子还敢逼朕给你写圣谕是吧?”
怀雍不吱声了。
父皇想打他又不舍得,咬牙切齿,当场草书了一封新诏书——
即日起,封怀雍为四品符节令,银章青绶,簪缨戴冠,赐鞠衣,配水苍玉!
……
这回轮到了卢敬锡为怀雍送行。
怀雍此行一去,是作为符节令作监军一职。
这一位置的官员不必上战场,待在后勤就行了。
怀雍看了怪来气的,心想父皇到底还是小看他,认定他没两天就会叫苦连天地回来低头认错了。
他偏不要低头。
为何他们总觉得他娇气?
他和赫连夜一起练武的时候哪次偷懒过!
卢敬锡得知他终于得偿所愿,得到了外出历练的机会,敬酒恭喜他:“这下可好了,小雍,不,我应该称你为‘怀大人’还是‘怀监军’更好?”
怀雍:“还是叫我‘小雍’吧,你我之间,没必要那么一板一眼。”他感谢卢敬锡,“我还得多谢你,要不是有你的劝谏,大概我还在尚书台偷懒,对自己的境遇之糟糕浑然不觉。”
卢敬锡:“哪里的话?你哪里是不知道,你只是一叶障目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怀雍腰间的水苍玉上,苦笑两声道:“看来皇上对你还是与那人不同的,如此试探一下也好,等将来你有所成就了,旁人也不会再对你说三道四了。”
怀雍下定决心道:“去都去了,我自然是要做出一番事业才肯回来的。”
“不过,此行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要打多久的仗,有一段时日我是见不到你了,我会想念你的,文起。”
等到出发当日。
寅时。
夜既已逝,白昼未升,皎皎明月印在苍灰浅蓝的天上。
卢敬锡来送他,与他执手赠诗道:“将别还似共,江边月满楼;临风水云间,挥手意难收。山河连战鼓,策马平边川;一去知何日,青旗带暮愁。”
“今日别君,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我心有千结。唯愿你能一偿夙愿,得报丹心碧血的志向,平安归来,终就贤名。”
怀雍愁思满腹,站在护舷板旁,回首长望,仿似将京中的万千繁华尽收眼底,他恳切地请求道:“文起,一定要与我写信。我不在京中,京中的大事小节难以知晓——尤其是关于父皇。当然,不是要你打探宫中秘事,是有些事,等到连你都知道了,便已经不能算是是无关紧要了。届时,若是我能得知,也好写信给父皇。多有麻烦,感激不尽。”
……
等到真的上路以后。
怀雍终于明白父皇说要让他吃苦头的真正含义。
父皇虽说封给他符节令一职,肯定不算芝麻小官,但他以前出行时坐的马车、吃的食物、穿的衣鞋,一概不再特殊对待。
每日赶一整天路,颠得屁股疼,晚上落脚的是驿站的普通屋子,好处是他一个人睡,坏处是这还不如他府上奴仆的房间。
他吃的也很糟糕,有天赶了好几天路,终于买着几个馒头,灰扑扑的,噎嗓子不说,偶尔里面还有碎石子,他得小心不把牙都给崩掉。
怀雍想,要是父皇见了他如今的狼狈样子,一准要笑话他。
一想要会被父皇笑话,他就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咀嚼肉干和馒头。
转眼过去近一个月。
这是抵达军营前的最后一个驿站。
怀雍让人准备水,他必须洗个干净。
护卫长是个面黑蓄髯的三旬大汉,姓荆,总扮起一张臭脸,说:“皇上交代了……”
怀雍烦不胜烦:“我知道父皇交代了什么,我这不是也没有提出别的要求过吗?这么多天了,已经快到军营了,我要个水洗澡怎么了?难道要我蓬头垢面地去见人吗?”
荆护卫打量着他,说:“您看上去不脏。”
怀雍嫌弃:“那是因为你太脏了!难道要我脏成你那样才算是完成我父皇交代的任务吗?”
荆护卫:“……”
荆护卫花了小半日才从附近村子最有钱的人家家里找到了一个干净的浴桶,供怀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穿好衣服,怀雍说:“我洗完了,可以收拾了。”
洗完澡,怀雍自己给自己擦头发,
他身边没跟伺候的人,护卫们是负责他的人身安全,并不照料他的起居细节。
他平日也没注意过怎么把头发弄干,不耐烦地搓,不知道要轻轻地拧才好。
荆护卫一进门就看见少年侧身坐在窗边,乌黑长发全部拢到一边,用毛巾擦拭,多好的缎子一样的头发愣是被他擦得毛里毛糙,让人看了直想上前夺过夺过巾帕帮他擦头发。
怀雍看他一眼,再往背对他的方向转身。
荆护卫看着他纤薄的背影,莫名想,这雍公子平时束冠还算有点男孩样,散下头发了,简直像个身量高一些的女孩,手腕脚踝都是细细的。
他让人把用过的洗澡水抬出去。
怀雍瞥他一眼:“今天有空你也洗个澡吧,让你手下那些人也洗一洗,臭死了。但是不准用我用过的洗澡水啊。”
荆护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但没过多久,怀雍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压不住的哀嚎声。
怀雍小仇得报,哈哈一笑:“让你们折腾小爷!”
水井边。
一群光膀子大汉轮流泼水洗澡。
时近秋露,又将入夜。
浑身淋湿透时,一阵沁凉的风吹来,这可并不舒爽,几人冷的打哆嗦,不免抱怨起来。
“那少爷羔子真是的,非要洗澡,他自己洗就算了,还嫌弃我们臭!我臭怎么了?又不是生病!谁跟他似的,明明是个男人还香喷喷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
“人家是金枝玉叶,听说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奶/子都不是用来喝,拿来洗澡。刚才你也闻到他的洗澡水味儿了吧,妈的,是香的。你们看到他那一身皮子了吧,细嫩的很,比我相好的窑姐还白净……”
“嚯,你还知道‘金枝玉叶’这词,肚子里有几个墨点啊,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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