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你大胆!喻勉!你敢抢圣旨吗?”潘笑之牢牢地抱着怀中的圣旨,疾言厉色地斥责喻勉。
喻勉用行动表明,他敢。
望着这一幕的左明非:“……”好吧,喻勉一贯是神出鬼没的。
倏地,持续的丧钟声停了下来,左明非心头微动,他屏住呼吸,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丧钟只响了四十四下,并未至四十五下,莫非——陛下还在?
宫门前愈发混乱,潘笑之惨叫声不断,喻勉避开他的伤口,冷脸抢夺着圣旨,就差把潘笑之捆起来。
战况不明,双方士兵体力逐渐流失,马蹄声越来越近,让人越来越焦躁不安。
这时候,沉重的宫门“嘎——吱——”响起,它被人从内打开,“喻卿,莫要欺负笑之了。”熟悉的平稳音调骤然响起,众人皆是一惊。
“陛下!?”
“是陛下!”
“陛下没事?”
“陛下…陛下…”
有人愣怔,有人跪倒,有人惊愕,有人暗喜。
喻勉眸色晦暗不明,心道果然如此,于是他率先躬身行礼,高声道:“臣等恭迎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千秋万岁。”
“爱卿劳苦功高,快快起身。”延光帝如往常般道。
君臣之间的默契往往在一瞬间,自古君圣臣贤为人乐道,可惜喻勉不是贤臣,延光帝也不是明君,在这场心照不宣的各怀鬼胎中,皇帝给喻勉权势,喻勉奉上忠心,这很公平。
第133章 渔翁得利
“父皇!”季颂寰喜不自胜, 他强忍着泪水激动地喊:“父皇你没事!”
延光帝望向这边,看到季颂寰纵然激动也老实地呆在左明非为他构建的保护圈之中,他心中不免欣慰, 但同时又心有落寞——因为从此在季颂寰心中, 太子这个身份,将会是季颂寰首先考虑的身份。
“朕无碍, 让寰儿担心了。”延光帝淡淡一笑。
“父皇无事便好…”季颂寰暗暗擦了把泪, 他几乎要将大腿掐紫才忍住没跑过去。
季秉容的指甲刺穿了掌心,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樱唇半张地望着延光帝, 喃喃:“怎么可能,你没死…不可能!不可能!!!”
“八妹, 近来可好?”延光帝目色平静地走上前来,语气似是闲话家常一般。
“你明明每天都在服用乌雪蒿, 为什么…”季秉容紧紧盯着延光帝,用力指向城墙上:“而且, 丧钟已然敲响!你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顿了下,她便恢复成理直气壮的神态:“都道君无戏言,皇兄贸然敲响丧钟,可是在戏耍天下人?您这般又与周幽王何异?”
听到这里,喻勉下意识打量延光帝, 只见延光帝虽然行动自如,但脚步却有些虚浮,而且呼吸急促紊乱,非是康健之相。
延光帝:“四十四下。”
季秉容不明所以地蹙眉:“什么?”
“丧钟只响了四十四下。”延光帝闷咳几声, 缓了会儿才道:“钟声送污秽,今天是除夕, 愿钟声除旧迎新,望今后否极泰来。”
季秉容嗤道:“皇兄好说法,不过臣妹劝您,要是想给季家留些颜面,就以自戕谢罪,省得过会儿等昭远公世子一到,我们兄妹兵戎相见,平白给外人看了笑话。”
宫门前横尸无数,断枪残戟散落满地,夕阳逐渐落幕,给这片血色又渡上了一层凄惨的红。
“放肆!”潘笑之怒视着季秉容:“叛贼大言不惭!”
延光帝望着季秉容脸上得意张狂的笑意,眸中忽地浮现出不忍,他看向季秉容的神色宛若在缅怀一座墓碑。
左明非和季颂寰听着若隐若现的马蹄声,内心逐渐焦灼不安,左明非心忖,虽然他们有禁军加持胜算很大,可战场上形势变化莫测且刀剑无眼,若是等昭远公世子的五千精兵一到,这胜算就不好说了。
左明非下意识看向喻勉,只见喻勉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延光帝,于是左明非也顺势看向延光帝。
倏地,延光帝的目光骤然冰冷,“众卿听令!”
惯常中气不足的声音忽然变得嘹亮高昂:“嘉献公主性情歹毒,杀弟屠兄,弑君篡位,祸乱朝纲!今褫夺封号,逐出皇室,贬为庶人。”
季秉容忽地站起,她怒不可遏道:“荒谬!本宫身上流有皇室的血,生是皇室中人,死也要入皇家陵墓,你没资格将本宫逐出皇室,谁都没资格资格!!!”
“诸将听本宫号令,成败在此一举,能取昏君项上人头者,本宫重重有赏!”
延光帝同样不甘示弱,他一字一顿道:“其罪不容恕,今赐死以谢罪,由太子代为执行。”
瞬时,左明非便明白了,他所谋划的也是皇帝所谋划的——这诛杀逆贼的功劳是皇帝亲手为太子送上的。
季颂寰先是微顿,他有些难以置信,父皇是要他亲手杀了姑姑?继而,对上左明非沉着淡定的目光,他急忙行礼回应:“儿臣遵命!”
禁军同红甲卫再一次打得不可开交,不过这打斗比起先时的锐气逼人逐渐衍变成为生死一线的浴血奋战。
喻勉正要加入进去,却听延光帝叫住他:“喻卿。”
喻勉侧眸,听到延光帝又咳了几声,缓缓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作为丞相,那就没必要去冲锋陷阵。”
延光帝接过潘笑之手中的第一道圣旨,单手递给喻勉:“这道圣旨,爱卿忘了接。”
喻勉眉头微动,他彻底转过身来注视着延光帝,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双手,接过了那道罢免他太尉的圣旨,缓声道:“臣接旨。”
延光帝的手仍然摊着,似乎在向喻勉索要些什么。
喻勉佯做不懂,又将圣旨递到延光帝手中。
“……”延光帝心平气和地呼了口气,提醒:“兵符。”
喻勉黑着脸从袖中掏出一半兵符,眼睁睁地看着延光帝从他手中拿走了这一半兵符。
“陛下兵行险招,就没想过失败了会如何?”喻勉手握两道圣旨,眼睛盯着场上局势,口吻显得有几分不以为意。
延光帝轻轻一笑,“兵权在手与大权独揽,朕料想你会选后者。”说完,他又咳了起来,咳声听起来像是要被撕裂:“咳咳咳咳…咳咳…”
等延光帝平缓下来,喻勉嗓音沉缓道:“陛下难道不担心臣会两者都要?”
“爱卿又焉知朕没有留有后手?”延光帝望着远方还未到达的军队影子,神色浮现出几分忧愁。
喻勉听不出意味地笑了声,语气不虚不实:“臣此前对陛下最大的误解,就是觉得陛下良善耿直。”
延光帝也道:“朕此前对爱卿最大的误解,就是觉得爱卿独断专行。”
喻勉敷衍道:“臣不敢。”
延光帝兀自道:“其实将秉容指给憬琛,是朕有意为之。”
这件事喻勉早就知道了,延光帝所谋不过是降低左家在朝中的地位,也就是降低世家在朝中的地位。
喻勉不怎么在意地回应:“于陛下而言,收回世家之权,这无可厚非。”
“不。”延光帝的眼神扫过宫门前的尸首,其中不乏谋反的世家大臣,他眸光不起一丝波澜:“即便不为憬琛指婚,世家如今已然大势所趋,何况一个左家?”
喻勉眉心微动,深沉的目光落在延光帝身上,他心中有个缥缈的猜想,又可笑地觉得不可能——喻勉猜,延光帝起初为左三指婚,为的是引他入局。
延光帝哂笑着摇头:“朕以为按照爱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会解决掉秉容以绝后患。”
喻勉冷笑出声:“陛下好算计,若真如此,便没有今日的祸患了。”
延光帝低声笑了起来,他畅快又肆意地笑着,胸膛起伏不定地耸动着。
喻勉眉头微蹙,心想延光帝这是没达成目的被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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