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17)
晏适容将玉坠放在他手里:“我……其实没什么可为他留的了,这些刚刚好,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是能护他周全的。”
承贵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指挥史大人也喜欢您。”
晏适容听了这话,桃花眼烟波潋滟,却又不得不沉寂下来,提醒自己道:“他是喜欢女人的。”
——“他喜欢的女人有胸有腰有屁股,可惜做了别人的老婆。”
承贵刚要说话,忽然听到晏适容又咳嗽了两声,他连忙上前去拍晏适容的背。
约莫咳了好一会,晏适容才平息下来,对承贵道:“明儿给我买俩口脂。”
承贵连连点头,临走时不放心地看了晏适容一眼,后者脸色在烛光下更显苍白。
夜里,晏适容睡不着觉,披了件衣服便在院里走了,走到墙根之下,却发现有些异样。
恰巧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身手却比李小侯爷好太多,翻墙的动作连贯流畅甚至还带着美感,落了晏适容满面梅香。
薛措不知自己第一次翻王爷府的墙竟以恰好落到小王爷面前而告终,摸摸鼻子,一时神色有些尴尬。
两人继上回建春街不欢而散后又有十来日没见着了,月亮由亏转盈又转亏了。
晏适容道:“指挥史大人走错屋了吧。”
“没有,”薛措顿了顿,沉着声音说:“我是来见你的。”
“哦。”
薛措目光一直逡巡在晏适容身上,却再也没有说出别的话来。
晏适容恨自己这声“哦”把话堵死了,想自己平日里也算是伶牙俐齿了,怎么现下对着薛措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聊风景还是聊晚饭?
——你看这月亮大吗?
——你晚饭好吃吗?
晏适容一张嘴便是:“你看这月亮好吃吗?”
……让他死了算了。
哪知薛措竟还真的抬头去看了看天,漆黑一片,月亮也早已收进了乌云之中,想了想,认真评价道:“应该不大好吃。”
晏适容:“……”
两人便在院子里坐下了,肩并肩看着天。
忽听晏适容问:“你在朝中还好吗?”
薛措想,大抵是吴骁那事也传进晏适容的耳朵里了,“无妨。吴骁这人城府颇深,背后势力也大,你勿与他来往。”
晏适容点头:“他那年纪我也的确不大愿意与他来往。”
薛措看了他一眼,低声问:“年纪轻的……你便愿意来往了?”
不知何时薛措的手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虚虚揽着,越靠越近,晏适容只觉心跳加快,不知是答什么,胡乱点头:“愿……愿意啊。”
薛措手收了回去,似乎在生气。
晏适容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懂薛措在气什么。
两人沉闷地看着天,薛措声音更低沉了:“皇上的意思——朝中事情安定以后,再给你办上一桌七心宴,挑选王妃。你怎么想的?”
晏适容反问:“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惠妃的意思?”
“有区别吗?”
晏适容看了薛措一眼,“当然有区别了。”
皇上归皇上,若是江月那么心急将他打发了,多半还是为的薛措。
良久,晏适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的意思呢?”
刚问完,那熟悉的憋闷的感觉涌上胸口,晏适容背脊一阵寒凉,他推开薛措便往房里跑,几乎是落荒而逃回了房。
后背冷汗直冒,胸前恰似火炙,晏适容沿着闭合的门扇一路滑坐到地上,用帕子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来。
掩抑的咳嗽似小猫的呜咽一般,一声一声,闷在雪白的绸帕之中。
门外的薛措还在敲门,一声一声,透过紧密的门缝传了进来。
“小王爷……”
“你是真的……”
“想知道我的意思吗?”
晏适容死死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脸蛋被胀得绯红,眼里也氲满了水汽。
终于,薛措不敲门了,过了一会,他道:“算了……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晏适容哆嗦着手,擦去嘴角的痕迹。
直到听见薛措离去的脚步声,晏适容才敢张开嘴大力喘息。
他想知道,他也怕知道。
但他更怕在薛措面前露出自己这样苍白狼狈的一面。
好在,薛措离开了。
薛措原路回府,觉得心里无端地有些发疼。
【那么,你的意思呢?】
他叹了口气,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薛措回了房,小心翼翼地展开怀中的状书,抚着上头的名儿与掌印,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的床下有个盈尺大箱,黑漆嵌着金银片,还挂着把精巧的金造广锁,打了开来,里面满满都是罪状书——那名签得清隽飘逸潇洒之至,押印得怨气满满糊作一团,看着那上头的笔迹就能想到那人画押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了。
薛措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拿出来一张,轻轻展开,是关于他“狎弄朝臣”的。
他的唇角不禁翘了起来,一身寒气在跳动的烛光之中消失殆尽,面上也带了几分柔意。
状书如是说道:
已知错,对天发誓不再碰叶侍郎一根手指,望他上朝下朝狭路相逢好自为之。
……
薛措将那张纸——摁了手印的那面轻轻盖在脸上,叹了口气,余下一只手在底下轻轻地舒缓了起来。
“我的意思,自然是恨不得将你拘上一辈子,不许去七心宴,不许见别的姑娘,不许与旁人卿卿我我。”
“……小王爷,你只能是我的。”
许久后,薛措平息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放回,这才阖上箱盖,落了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天使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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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月事了
八月,吴骁与薛措越走越近。
四华巷内座座府邸严阵以待,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不敢站错一边。
朝中局势动荡,人人自危,忙里忙外,而晏适容显然是里头最轻松的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焚香抚琴,日子过得倒是清静雅致得很,只是身子不大舒坦罢了。
这月晏适容刚一咳嗽,侍婢倚翠就吓得眼睛通红,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干嘛去?”晏适容喊住她。
倚翠咬着唇:“我去……我去请个大夫!”
说罢,裙子一提便出了府门。
刚要叫住她,承贵在另一头拨帘进来,说是那边来信了。
信上所陈不容乐观,吴骁暗里招兵买马,势力从北地一路南迁,而薛措却与他交好,为不少良臣忠将所不满。他的皇兄始终在观望,维持着面上的云淡风轻。从小他就知道,他的皇兄极善忍耐。
晏适容去书房回了两封信,眉头紧锁,转头吩咐道:“去红莲司。”
却是扑了个空——薛措并不在红莲司。
徐延给晏适容泡上一盅茶,端来几盘甜糕,说指挥使进宫有一阵了,问:“您要不等一会儿?”
晏适容点了点头,便拿起了一块如意状的小卷,吃着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便问了:“这是谁做的?”
徐延笑笑:“是长公主府的孙师傅。”
果然是薛措家里的师傅。
徐延又道:“是指挥使大人吩咐的,孙师傅隔三差五总会带几盒糕点果品来佐政司——指挥使大人不好这口,您若是不来,那便是便宜我们兄弟们了。”
晏适容一怔,不料竟还有这层缘由。
徐延说完便在一旁整理案宗了,晏适容问他:“你们最近很忙吗?”
徐延连连点头,却也不好与他细说,只道:“现下满朝大约没一个是不忙的。”
晏适容放下如意卷,拍拍手,指指自己鼻子,登时便不是很好意思——不巧,他恰好是朝中最清闲的那个。
徐延只好说:“能玩是福,能玩是福。王爷是有福之人。”
晏适容听后一乐,不料薛措那般冷硬的人还有妙语的属下,又知他今年十九,比自己还小上一岁,却已成了薛措的得力助手。晏适容便问道:“你跟了薛措多少年了?”
“四年了。”
“怎么来的红莲司?”
徐延陷入回忆,“当时卑职承蒙指挥使大人搭救,他还给了卑职一袋银子给卑职母亲看病。母亲沉疴已久,不久就撒手人寰,指挥使大人知晓此事,不嫌卑职出身卑贱,一路提携照顾,没有他也就没有卑职的今日。”
晏适容嘴角翘得越来越上,隐隐还有些骄傲,没想到那家伙平日里寡言少语私下竟还挺会收买人心。
晏适容与人聊天便喜欢由浅入深,一颗月老心招摇放肆,恨不得把有缘人都牵一处去。
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问完了,觉得这小伙实在不错,相貌堂堂又知上进,与几个县主堂妹但是很般配。问完了身外物,便该问心上人了,于是晏适容道:“你可有婚娶啊?”
“没有。”
“有无心上人?”
徐延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晏适容乐了:“这便是有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徐延摇头自嘲:“卑职并不与她相配。”
话音刚落,红莲司外有人嚷着要见晏适容。
这倒是奇了,晏适容伸头一看,来人青衫落拓,很有他阿姊府里男宠的调调。
青衫拱袖自报家门:“参见王爷千岁,在下濯灵公主府周章。”
——果然是他阿姊的人。
“佐政司岂是你能来的地方?”徐延冷冷地扫向来人。
到底是薛措教出来的人,连冷淡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周章到底也是在公主府浸淫已久,丝毫不惧,只当他不存在,继续同晏适容说:“公主已有十日未回府了。”
晏适容:“……”
徐延:“……”
周章苦着脸道:“整整十日了,王爷能不能行个方便,帮小人去宫里问问公主何时可归,大家伙儿……都挺挂念她。”
不必说,大家伙儿便是濯灵那一帮子男宠了。
晏适容竭力忍笑,想着薛措正好也在宫里,便道:“那我去宫里给你们问问。”
周章眉眼一下舒展开:“谢王爷!”
便是那一笑,眼波轻轻漾开,却是矜持而克制的,同晏适容记忆中的驸马程修如出一辙,晏适容好似理解他阿姊为什么会在府里养这么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