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35)
薛措这才稍稍松开,声音沉冷:“你这些话都是在建春街学的?”
晏适容得意洋洋:“没有啊,我无师自通——啊!痛!”
——腰带又被系紧了。
晏适容这小腰险要被薛措给拧坏了,这便见好就收,蹭了蹭薛措的胸膛,朱唇翕合:“其实我去建春街都是为了见你,因为好像只有我去那里,你才会找过来。即便是逮我去画押,也总是能见你一面。”
薛措心里登时便细细麻麻地酥痒起来,“你啊你……”
晏适容笑了。
半晌,薛措轻轻叹了口气,“有的。”
“什么?”
薛措却不肯再说,拉着他往外头走。
晏适容偏偏不依不饶:“什么什么啊?”
薛措缄口不言,眼里星光一片。
两人便是这样闹着出了药泉,老伯依旧是挂着笑送他们出去,说是可以常常过来。
“谢谢啦!”晏适容牵着薛措的手,回头笑着对老伯说。
老伯笑着摇了摇头:“您不必对我言谢。”
晏适容点点头:“那我回头自个儿跟阿姊道谢!”
老伯眯着眼睛,仍旧是摇了摇头,目送着二人走远。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听得晏适容捧腹大笑:“我就知你当日和我一样哈哈哈哈!”
薛措声音稳重带颤:“等你好了。”
“等我好了,你待如何?”
“你说呢?”
“藏玉哥哥……”
“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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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有一个番外,应该星期四就能发,之后就还是藏玉与玉的番外。
看完这章大声回答我!甜不甜!
☆、晏清·桃花笑
夜里,不知梦到了什么,晏清大声唤了一声“阿月”后陡然间惊醒,猛地直起身坐在了榻上。
平望闻声进了内殿,弓身问询道:“皇上,是否要叫惠妃侍寝?”
晏清却没有应他,起身更衣,径直走出了寝殿外。
殿外的风有些喧嚣,一滴冰凉覆在他面上,高悬的夜明珠映出地上的皑皑一片,借着微微荧光他才得以看清,原是下雪了。
今年京里统共下了两场雪,下第一场雪的那日六王府火光烛天。在那火里,在那雪中,大魏薨了最后一个王爷,而晏清也送走了自己的弟弟。
玉辇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抬行,晏清不知自己想去哪,这宫里沉闷寒冷,好似去哪儿都一样。路过椒房宫时,宫人听主子发了话:“停下。”
众人松了口气,落下玉辇时,不由得在袖中搓了搓早已冻僵的双手。
昔日晏清鲜去椒房宫走动,这样的夜,这样的雪,难免让他忆起旧事。于是平望提着紫纱宫灯扬声道:“你们退下吧。”
椒房宫仍是四季如春的,晏清的寒气被烘得缓缓退去,可他周身还是说不出的冷。
平望见他这夜约莫是没有睡意了,便主动禀道:“皇上,公主他们已经到了北疆了。”
公主他们。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见晏清的头慢慢转向他,平望继续说道:“悄悄跟随他们的暗卫来报,王爷初至北疆时喜不胜收,门前堆了个雪人,日日给它换新衣。王爷的毒经回春神医妙手已好转许多,并无性命之虞了。药泉那处也已经安排妥当,以供王爷调养。”
晏清听着这话,嘴角不禁上翘,但很快又转回了头,脸对着小窗,借着一条隙缝看着暗夜之中纷扬的飘雪。
看着看着,他的声音却是慢慢冷了下来:“以后北疆的事不必报于朕。”
平望八岁便跟在了晏清身边,晏清的心意平望不说十分了解,可起码也有七八分。见他嘴角上翘,知他分明是喜欢听的。这两月来即便是削藩大捷,晏清也没露出过一个笑脸,可一听见六王爷的事,他神色都和缓了起来,却故作冷硬。
平望想让他高兴,不由得多劝了一句:“皇上,您若真是挂念六王爷,不妨下到密旨悄悄将他召回来?”
晏清闻言,抬起手在紫檀炕几上重重地拍了一记,吓得平望跪在了地上,眼观鼻鼻观心,自知多言,心中只敢小心翼翼地揣测着圣意。
正在他等待降罪之时,却听晏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啊……是不愿再回来了。”
平望不禁抖了抖,觉得今夜可真凉。
“去看看后院的桃树开花了吗?”晏清道。
平望连连应是,抬头看了眼晏清,后者的神色分外寂寥,随手把玩着一串月亮子菩提珠。于是平望不禁大惊失色,不料这物竟还被留着。
——它早就该焚毁在升平十八年的雪夜,这物的主人也早就一杯鸩酒赐死在那年的东宫之中了。不敢细想,平望知晏清这是有意遣他出去,行了礼便退去后院了。
晏清手中这串月亮子统共十八粒,是南屿国进贡的宝珠,升平十五年时他送给了自己的伴读。十八月亮子粒粒莹润灰白,浮动着暗光。上有褐点,便仿若一轮明月当空高悬,细细看之,仿佛还能窥见月华清辉,使人心生安定之气。
传言长挂手中可集善法,抑恶生,保人太平安乐。
那伴读名字叫做阿跃,不过是流浪在宫门外柳树下遇到的乞儿罢了,也不知怎的合了他的眼缘,被带到了东宫里,做了他的太子伴读。
那年阿跃只得十二三岁,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小许多,面黄肌瘦,独一双鹿眼清澈无辜,打量着与他气息根本不符合的宫墙殿宇,怯怯地跟在晏清的身后。
适时晏清听宫人说晏适容平地摔了一跤,眼下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便顾不得其他,直奔门外去。甚至连身后的小可怜的名字也忘了问。
这一忘,便是三两月。
宫人们只道他是鲤鱼跃龙门,成天阿跃阿跃地唤着。他却是很勤快地应着每个人的话。总以为与人为善,人便会与他为善。
可久而久之,宫人们便只当他老实可欺,内殿奉茶的活从不给他派,拨了他去做些洒扫修葺之类的粗活。他却也没有半句怨言,只眼巴巴地等着晏清来东宫读书,长长的拱廊里悄悄地瞥他一眼便是心满意足了。若是被严厉的嬷嬷看到,便又少不了他一通骂。
晏清那时不过当他是个可怜巴巴的小玩意儿,是处在上位的人的一种施舍怜悯罢了,将他带进宫,很快便抛诸脑后了。
可一个没有净身的小子留在东宫又不得太子的恩宠,那自然是遭了宦人的恨,很长一段时间宦人夜夜痛殴他,折辱他,用尽最下流肮脏的言语攻讦他,用力捏着他的脸,叫他滚出东宫。
他却只能忍气吞声,死死地咬着牙,哀求着:“求求你……别赶我出东宫。”
宦人们踩着他豁满了密麻刀口的手背,笑得愈发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还敢厚颜留在东宫?你留一日我们便打你一日!”
“是啊!打他打他!”
“……”
这些晏清自然统统不会知道,他每日读书,听太傅讲学,不然便是去椒房宫逗乐晏适容。
彼时晏清的眼里是不然尘垢的,不是因为世道干净,而是因为总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为他清扫着。
他目之所及,总是干净的。
而那时晏适容就更小了,七岁大的团子,左右还是各扎了两个小髻子,用绢花绑着,日日穿着粉的红的小衣服满宫跑,哄得后妃们心花怒放,都争先恐后地想抱他。
后妃们哪有功夫争皇上的宠,不争不争,给皇后娘娘好了,只要六儿能让我抱抱,便是一年不挂又绿头牌又能如何?
晏适容大摇大摆,每日去这个宫里顺块糖,去那个宫里吃个糕,抹抹嘴巴拉着后妃们甜甜地道:“娘娘您可真好,人美心也美点心也美。”
后妃们呜呜呜呜只想偷孩子。
晏清到底年长些,深宫秘闻听得多了,总觉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愿晏适容与后妃们走得近,便命宫人只要有后妃靠近,就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学学问。
那会子晏适容每天“藏玉哥哥”和“太子哥哥”到处喊。
晏清清贵自持,心里是受用的,嘴上却淡淡问:“做什么?”
晏适容小指头往玉兰树上一指:“香,阿玉想要。”
晏清便会意了,指着树吩咐道:“给本宫摘下来。”
金枝玉叶,宦人哪敢攀爬,来了两人手持长杆往树上捅,姿势很是难看,花也被戳得险要坏了。
晏清蹙起眉头:“蠢货。”
宦人连忙放竿叩首:“太子恕罪,六皇子恕罪。”
阿跃便是此时被踢出去的,总管吩咐他道:“你身子轻,去上头摘朵玉兰给六皇子。”
阿跃便轻盈地蹭上了树,伸手将一株玉兰花给摘了下来,正待要爬下之时,那树枝一折,他身子凌空,竟是从高处落了下来。可即便是从树上摔下,阿跃也是将那朵玉兰花虚虚护在怀中。
只见他痛苦地翻滚几下,颤巍巍伸出双手,高高捧起玉兰,一丝痛吟不由得溢走,却犹自强忍着。
晏适容汪汪大眼便红了,小碎步跑到阿跃身边,蹲下来看:“痛的!太子哥哥,他痛!”
阿跃勉强微笑道:“六皇子,奴才不痛。”
晏清眸子定定地将他瞧了瞧,“还不快找太医来!”
众人这才将他从地上搀起。
晏清道:“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阿跃倏地收了双手,“不过是冻疮罢了……”
“六月的天哪里让你长冻疮?”
阿跃咬了咬唇,如水的眸子眨了眨。
晏清道:“罢,你先治伤。”
阿跃感激地点了点头,便见着晏清拉着捧花深嗅的晏适容走了。他看着晏清的背影,轻轻地笑了,好似身上的淤青和溃烂的伤口都因晏清那时一句不冷不热的关怀而不那么痛了。
那日以后阿跃便成了太子跟前的人,整个东宫无人敢欺他。
晏清缺个伴读,便与皇后说想要阿跃做自己的伴读。
——这是晏清生平第一次求皇后。
可自古皇室伴读都是选的世家子弟,从没听过哪个乞儿还能给太子伴读的。但既是晏清相求,皇后还是松了口,“这孩子识字吗?”
阿跃看了晏清一眼,重重地叩首,诚实道:“奴才……不识……”
“他识。他一个月后便识了,母后不妨拭目以待。”晏清这样说,是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将阿跃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