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邪(24)
七王爷惊讶地看了祁越一眼,没想到这少爷居然没有一根怜香惜玉的筋,真是白瞎了这好皮囊,心里默默感叹了一番,人五人六道:“此时不对她动手自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不管是掌水令牌的那条水蛇,还是掌金令牌的,掌木令牌的,都只是分布在大梁的几颗棋,谁给了他们这些令牌?他们听命于谁?有什么目的?”
陆衡皱了皱眉,他们三人或有意,或阴差阳错地得到了这几块令牌,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在原本的那几人手中却是能掌管一方暗势力的权力,甚至像毒小子那样的人不惜反水去争夺这块令牌,那么谁给了这几块令牌这样的权力?
祁越:“你的意思是琴姑娘并非听命于水令牌的主人,她是传递上层意思的中间人?”
七王爷:“正是,不惊动饵,才能钓上更大的鱼。”
祁越:“既然她还动不得,那么有一个人是能动的。”
陆衡一愣,问道:“沙青儿?”
祁越对他点点头,低声道:“有个人的手未免伸地太长了,你说她想干什么?”
他们离得近,祁越放低的声音有点像耳语,陆衡耳根一烫,掩饰性地咳了两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今晚去逮她。”
祁越笑了一下,说:“我同你一起去。”
七王爷松了口气,一见还有去抓小姑娘这样有意思的事,忙道:“我也……”
祁越:“王爷安心在府里等着,带着你不方便。”
七王爷:“……”
入夜,暖风阁丝竹声声入耳,酒香四溢入心,陆衡与祁越一身夜行衣,轻松潜入阁内。
暖风阁内布局经过了精心安排,他们此时闯入其中,并非被人领着进去,便能很明显地看出来,这楼在建时就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这地儿接待的是怎样的客人。整栋楼的雅间有严格的里外之分,越靠近外围的地方,房间外通过的人也越多,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很容易被有心人窥探,而越靠近里面的雅间,要经过一个个七拐八拐的弯道才能达到,且雅间颇大,屋内层层屏风相隔,别说是否能站在门口完全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讲什么,乍一上来,想找某个特定的雅间都要费一番功夫
这些防备对付普通人自然绰绰有余,偏偏陆衡与祁越两人耳力极好。陆衡此时肠子悔青,一拍脑门子来了,没细想两个耳力极好的人在这些雅间之间寻找一个人是一件多尴尬的事。
并非每一个客人来这儿都是为了听姑娘弹弹琵琶,两人一边贴着雕花木门,极力避开阁内不时经过的喝大的客人,姑娘,还有一些伙计,一边听着雅间内传来的暧昧声响,陆衡直觉得背后冷汗都下来了,庆幸自己现在蒙着面,也看不出来脸红成了什么样,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祁越,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回过头看着他,虽然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但明显带着笑意,眼角都弯了弯。
陆衡不自在地别过头,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大概红得能滴血,也不知道对面那个看着斯文儒雅的少爷怎么能镇定自若表现得充耳不闻,他一向自以为自己懂得总比被管教严格的祁越要多一些,没想到可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在陆衡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时,祁越停了下来,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一下警惕了起来,拐角处传来很轻盈的脚步声,两人一对眼神,悄无声息地跃上房梁,只见底下经过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是琴姑娘。
陆衡与祁越屏住了气息,若琴姑娘身手在他们预测之上,那么一个轻微的动作,甚至是一个吐息,对方此刻都能察觉。
她在两人隐藏的房梁下停顿了一下,两人立即做好了准备,如果她一抬头,那么别无选择,不管是否打定主意不惊动她,都要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所幸,她只是停了一下,便向前走去。
☆、第三十九章
陆衡与祁越刚想从房梁上下来,便听到另一个人刻意放低的气息,两人同时一顿,隐入黑暗中。
琴姑娘刚拐入楼道口不久,后面就探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紧接着是整个娇小的身影,陆衡一看就想笑,正愁这么多厢房找不到人,这小妮子自动就送上门来了。
沙青儿提着裙子垫着脚尖跟做贼似的,停在两人下方往琴姑娘走的方向伸着脖子张望。陆衡摇摇头,这妮子看着鬼灵精怪一点谱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多次着了她的道。
祁越对陆衡做了个手势,两人跟猫似地一左一右落在沙青儿身后。
沙青儿只感到背后略过两道风,什么声音都没有,整个人一僵,同时一个后踢向后扫去。
祁越用手臂一挡,陆衡一把匕首已经抵上她的脖子,三个人维持着动作在狭小的过道上僵住了。
沙青儿杏眼扫过两人的脸,嘴角勾了一下,吸了一口气眼见就要喊,陆衡一瞬间瞄到一旁的祁越已经作手刀,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无可奈何地将脸上的蒙面往下一扯,轻声道:“怕了你了小姑奶奶,已经认出来了还作什么?”
祁越挑了挑眉,按照他的想法,直接劈晕了带走就好,何必跟她那么多废话,但陆衡已经开口,他将提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沙青儿揉了揉胳膊,瞪着眼前两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怒道:“你们俩怎么阴魂不散?”
陆衡:“……”倒不如把她直接劈晕了事。
这时楼道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着像是暖风阁的人正在带客人上来,沙青儿迅速将一旁的门推开,示意两人进去。
三人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陆衡瞪着沙青儿,这屋子怎么有人!
沙青儿翻了个白眼,有没有人哪轮得到她知道,瞥了一眼屏风,用眼神示意他们,事到如今去把人劈晕了便是。
陆衡瞪了一眼沙青儿,屏风后的人似有所感,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谁?”
这下由不得他们装不在,三人硬着头皮越过屏风准备动手,奈何陆衡和沙青儿直接被眼前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硬生生定在原地,床上的人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祁越迅速将床幔一扯,铺天盖地就朝他们散落下来,贴心地将两具赤/裸交缠的身体盖住,挡住了陆衡和沙青儿的视线,然后两记手刀,隔着床幔精准地将床上的人放倒,几个动作在一瞬间完成,沙青儿差点想给祁大少爷叫一声好。
祁越从床边走来,陆衡不自在地别开眼,躲开祁越的视线,如果刚刚没看错,床上并没有女子,他转而问沙青儿:“你来暖风阁做什么?”
祁越仿佛没注意到陆衡的局促,接着他的话问道:“或者说,苏小曼派你到这儿做什么?”
沙青儿:“你们与宁王一同来,应该知道宁王手上有什么,他又想查什么。”
祁越:“那么苏小曼又想查什么?”
沙青儿:“你们只需知道,阁主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说完她往后一退。
祁越未给她再次逃离的机会,在她动时,立即跟上,将刀横在她的脖子上,说:“你不回答,我们没法判断她是不是跟我们站在一边,你是打算在这里说,还是去宁王府说?”
陆衡对苏小曼的看法有些黑白不明,当年苏小曼有意设局引陆子岈与祁瑜调查洛南帮,最终却赔上了陆子岈一条命,虽说凶手并非苏小曼,可她在这件事中所起到的作用仍让陆衡耿耿于怀,若说要毫无芥蒂地相信苏小曼,他绝对办不到,但另一方面,苏小曼当年助了祁越一臂之力,他并不清楚祁越对苏小曼的态度,此刻听到祁越如此问沙青儿,让他颇有些惊讶,看起来祁越对苏小曼也并非是完全地信任。
沙青儿无奈地摇了摇手,说:“到这个地步,这几块令牌有什么用处你们也应该清楚了,持有一块,便能号令一方多年暗中布下的势力,这些人都藏得极深,洛南帮,攸行派,乃至刚死的称为水龙的那个倒霉鬼,手中握的都是非常棘手的势力,但是拿着这几块令牌的人,却不是早年布局的人,那个人是谁,藏在哪,想做什么,才是阁主想查的事。”
祁越:“苏小曼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清楚,没有目的的好事她不会插手,那个人做了什么?”
沙青儿看着祁越,眼中锐意闪过,反问道:“少当家,你还记得当年的燕王案吗?很多事情,只有阁主自己知道,你不如去问她。”
祁越脸色一沉,收了刀,沙青儿转身就走。
陆衡想拉住她,祁越往一旁挪了一步,挡在他面前,两人面对面沉默不语,直到关门声响起。
祁越在这十年间才逐渐知道了一些事,当年的燕王妃真正的身份,燕王的独子下落不明,陆子岈身边的少年,这些线索连在一起,陆衡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但他不知道陆衡如今知道多少,当年那个少年被陆子岈保护得很好,天真烂漫,必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现在呢,这十年,他在那个人的身边,他有没有告诉他,再或者,他自己有没有查过自己的身世。
陆衡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流露,祁越一时也难以把握他到底在想什么,有些艰难地开口:“你……”
陆衡打断了他,调笑道:“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往人家姑娘脖子上架刀子,这么快就放人走了?”他绕过祁越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意人家可不是这个追法。”
祁越皱了一下眉,在陆衡从一旁走过之际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你知道多少?”
陆衡一顿,低声道:“你说什么?”
祁越靠近,几乎贴着他的侧脸问:“你对燕王案知道多少?”
陆衡垂下眼睑,冷冷道:“不知道。”
祁越一听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不知是针对陆衡的答复还是他的语气,握着他手腕的手骤然收紧,将人往怀里一扯。
陆衡被突如其来的桎梏弄得一懵,皱着眉道:“你干什么!”
祁越捏着他的下巴,有些恼怒地吻了下去,如同记忆中的味道,有些清甜,不禁收敛了蛮横,轻柔地舔过对方的唇瓣。
他轻轻放开已经原地呆成一尊雕像的陆衡,问道:“那么这个呢,现在猜到了吗?”
☆、第四十章
陆衡曾在霁云山看到过一幅画,他认得出这是陆子岈的笔触,陆子岈不是舞文弄墨的人,但这幅画却格外传神,仿佛能传达出执笔人的心意。
浓淡相宜的笔墨勾勒出一个女子瘦削而笔挺的背影,骨架秀气,但却一点都不绵软,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长袖柔美,而是一身劲装,像一条柔韧而充满力道的鞭子,充满了江湖儿女的英气,左手握着一把长剑,长发简单束起,微微转过侧脸来,露出尖尖的下巴,笔直小巧的鼻梁,眼睫低垂,嘴角勾起一抹不逊的笑,竟是风流无双。
陆衡无端对这个背影有种熟悉感,他不明白为什么陆子岈只画了一个背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脑海里对这个女子的长相简直呼之欲出。他后来抱着侥幸的心态拿着画去问吴名,他们师徒俩这么多年没见,吴名也并不一定知道陆子岈画的这个背影是谁。
然而他没料到吴名看到这幅画时会是那样一个反应,应该说他没料到吴名也会有那样悲戚的神情,他的这位师祖从来都是淡漠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看起来毫无不同,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但吴名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告诉他,这幅画里的女子,是自己的另一个徒弟。陆衡更加疑惑,既然是另外一个徒弟,为何看到时如此伤感,而且,为何他从来都没见过她。
陆衡记得吴名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见过的,只是太小了,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