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又回来啦(32)
独孤柳双膝一弯:“陛下……”
燕秦在他跪下了行礼之前拦住了他,他就知道会如此。一旦说穿了自己的身份,两个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像先前那样相处。
隔着身份的鸿沟,他想要获得独孤柳的真心信任实在太难。
他苦笑道:“柳大哥先前还说,会待我像先前一样。” 他就知道,在说出来身份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名叫柳大哥,站在他面前的只能是独孤柳,他的臣民。
独孤柳向后退了一步:“是草民逾距。” 他之前早该猜到的,只是小皇帝不说,不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他也就装聋作哑,把对方当作是相互平等的友人。
罢了,他闭了闭眼,在他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独孤柳,你在会试中的策论,可将它完整地默写出来?”
“可以。” 独孤柳的记性一向很好,一般的文章,看上两遍,便可倒背如流。
“那就在这里,把它完完整整地默写给孤看。”
虽然不解皇帝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独孤柳还是应了下来,一字不漏地把会试所答写在了洁白的宣纸上。
他写的时候,燕秦就在旁边看,这上面的字秀丽端方,和他那日看到的试卷一模一样。
待到独孤将策论一气呵成的书写完,燕秦对着那字迹未干的宣纸道:“这一次会试的透明,是孤钦点,那会元所写的策论,和柳……和你写的这一份一模一样。”
青年辩驳的语气铿锵有力:“这策论的一字一句,均为草民心中所思所想,绝无半点抄袭之言。”
“孤没有不信你。”正是因为相信独孤柳的为人和才华,他才会选择在今日公开自己的身份。
“陛下的意思是,此次会试的会元,并非萧寒山?” 既然皇帝钦点的会元是自己,那红榜上挂着的又是什么?
燕秦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因为心事重重,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孤现今的情况,独孤你应当清楚,孤虽贵为天子,可也不是事事都由孤来做主的。”
随意滥杀着,是暴君,昏庸不管世事着,是昏君。燕秦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他只是个可怜的傀儡皇帝。
若说傀儡倒也不尽然,他只是无人可用信,无人可用。
独孤柳自然知晓当今皇上的身份有多尴尬,他深深地看了小皇帝一眼:“若陛下信臣……”
一个人再有才能,若是没有发光发热的土地,就如同未遇到伯乐的千里马。不管燕秦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他的身边,对他又有何种图谋,他都不关心。
“孤自然信你。”
燕秦踌躇了一下,道:“其实今日孤若是把你这一份策论投掷在考官的脸上,定能为你平反,只是……”
燕秦是天子,天子处理朝臣,只要拿出了证据,没有人敢问他的证据是从何而来。
“只是这样的话,陛下担心就揪不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官场舞弊是大案,不管能不能插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到了时间,总是要抓个人出来顶包的。
天子不甘心被糊弄,可现如今的情况就是燕秦不知道何人可信,何人可用。
燕秦要个交代,他很可能只会得到一个被粉饰后的交代。
燕秦苦笑着说:“让独孤看笑话了,孤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
这一次是独孤柳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是个好皇帝,您爱民如子,求贤若渴,会发生此等舞弊之事,只不过是因为有国之蛀虫,并非陛下为之,又怎可妄自菲薄。”
这分明是把先前燕秦劝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这还是除了常笑之外,头一次有人夸他夸得这么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燕秦的神色柔和下来:“容孤再想想。”
他作为皇帝,想要为独孤柳正名实在是太容易了,可难就难在,这么大一桩科举舞弊案,他安排谁去查案才来得好。
说句羞愧的话,他做了三世的皇帝,从第一世十四岁开始登上皇位,第二世重生到登基前几日,第三世重生又是这一天,零零总总加起来,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也有十来年。
可第一世的时候,他是个糊涂皇帝,只想着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唯唯诺诺,不问朝政,尽管每日都早朝,每个臣子名字和脸也都能对的上,可他们做的是什么职位,做的好不好,他并不清楚。
第二世,他为了能弄死摄政王,花了很多的功夫。可他努力去了解的也不是哪些朝臣是好臣子,就只冲着了解哪些朝臣和摄政王有仇去了。
他们做的好不好,他顺带着是了解了一些,可知晓的也不够详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安排个人,就是那幕后黑手的呢,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个机会。
围着屋子赚了两圈,燕秦的眼神落到独孤柳的身上,突然眼睛一亮:“独孤,若孤为你拿回会元之名,让你来查这个案子,你敢不敢?”
第41章
放榜的这一日,燕秦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独孤柳,而他这一行为也很快通过摄政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汇报到摄政王耳中。
那日玩的真心话游戏里,关于燕秦的回答,燕于歌只信了一半。就比如说小皇帝说对独孤柳只有普通的喜欢,而无男女之间那种喜欢的这一句,他就深不以为然。
听到燕秦又去找独孤柳的消息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感觉。他想了想先前管家调查的资料,二十一号的才能极是出众的,只是因为得罪了当朝权贵邓论。
等等,邓论是哪个权贵来着,他怎么记得现在的朝堂上没这号人。
出于疑惑,燕于歌随口问了汇报的人一句,后者答道:“您忘了,邓论是宁国公府长房的女婿。”
宁国公长房只一个独女,生得骄纵蛮横,这邓论出身低微,算是半入赘到宁国公府的。
说到宁国公,燕于歌就有那么点印象了,上次他着手清洗朝堂的时候的时候,似乎把宁国公一家子给流放了。
没了邓论这个阻碍,想来独孤柳的名次不低。他记得会元的前几名的卷子都会交到小皇帝的手里,说不定是燕秦认出了独孤柳的卷子,等到皇榜一出,便迫不及待地向独孤柳报喜。
“这次的皇榜呢?”作为摄政王,燕于歌自然不需要特地去人群中挤来挤去看名次,皇榜尚未张贴出去,便有官员把率先誊抄好的皇榜名单送到摄政王府。
一旁的管家道:“应当是放在门房处,王爷且稍作等候,我这就为您取来。”
燕于歌看了一眼此次会元的大名,京城萧家萧寒山。
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见萧寒山,是在几个月前的秋猎场上,萧寒山凑上来,对他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个时候,对方可还是一名年轻的玄甲卫,一眨眼,现在又成了会试头名。看这个情况,萧家是打算让萧寒山进入朝堂大展拳脚了。
燕于歌把心思从记忆里萧寒山那张脸收了回来,从头名往下把长长的皇榜从前往后翻了一遍,又从后往前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独孤柳的名字。
“所有的皇榜都在这了?”他向管家确认了一番。
“此次会试进士共六十名,名单都在这里了。”名单都是标了数字的,不可能会漏掉一个。
燕于歌便琢磨出不对劲了,按理来说,邓论不在了,独孤柳也顺利拿了乡试头名,都成了解元,不至于在会试中名落孙山。
大燕十二个州,三十二个郡,能考取解元的,就没听说过哪个落榜的。更何况独孤柳还是京都的解元,更加不至于发挥失常到如此地步。
想到什么似的,他又问了管家:“萧家的萧寒山,当年在会试中夺了什么名次?”
“这位萧公子是三年前乡试的解元。”一般情况下,只要考过了,举子会连着把乡试会试殿试一同考了,但萧寒山显然属于不一般的那一类,“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前太子没了,萧公子因故没有参加会试,接着是先皇驾崩,当今圣上登基,这一耽搁,便是耽搁了整整三年。”
前太子死了,影响最大的便是萧皇后的娘家,萧寒山作为萧家的嫡系子孙,受到的影响十分巨大,出了这种事情,家中长辈选择让他暂时不进动荡的朝堂,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把此次头名的卷宗,还有独孤柳的卷宗,给本王寻来。”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您不是没有看上二十一号吗?”
先前的那些公子哥,摄政王是一个没有看上,唯一这个二十一号,他投入的关注颇多,那日除夕的时候,摄政王还去了京郊,这实在很难让管家不多想。
不过说实话,这位二十一号好像和当今圣上走的颇为亲近,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动下,自家主子的清白名声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若是才传出来摄政王同皇帝争男人这样的桃色绯闻,那就不大好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着他对独孤柳有点意思了,燕于歌没心情解释那么多,只面无表情地看了管家一眼:“要你做事,什么时候话这么多起来?”
管家惶恐道:“王爷恕罪,属下僭越了。”
不得不说,王府的管事效率就是快,带了摄政王的口谕,管家很容易就从存放此次会试卷宗的地方拿了会试头名的卷宗来,然而奇怪的是,他在里面寻了许久,始终未曾找到独孤柳的卷宗。
在名次出来之后,除却榜上有名的六十来个,其余考生的卷宗,俱是按照考生的名次来的,按理来说,独孤柳的形式十分少见,应当很容易找才是,可别说独孤柳了,连一个复姓独孤的人,他都没有瞧见过。
这会连对会试完全不关注的管家也琢磨出一些不对味了,他在存放卷宗的地方待了一整个下午,把卷宗的数量清点了清楚,又套了几句话,带着当今状元的卷宗,便回了摄政王府。
燕于歌先是看了这状元郎的卷宗,原本表情还十分平静,越看神色越凝重,最后这份凝重俱化作对这份卷宗的欣赏:“这萧寒山,倒比他的老子强了不少。”、
谁不知道当今摄政王十分吝啬夸人,他口中的一般般,就是十分优秀,还过得去,那就是非常优秀,若是他能夸什么人,那就是优秀到了没边。
当然了,夸小皇帝例外,那只是表面几句客套话罢了。大家心知肚明,做不得数的。
能从他口中听到对这卷宗的夸奖,说明这位萧寒山萧寒会元的策论确确实实写得相当不错。
萧寒山从小便才名显赫,前几年更是得了解元,虽说中间耽搁了几年,但能拿得出这个成绩,管家倒也不觉得意外。
看完了策论后,燕于歌便把手中的卷宗放下,又问:“独孤柳的呢?”
管家赶紧把自己这一下午的成果说了出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进了放着此次考生卷宗的地方,很容易就拿到了头名的卷宗,然而在剩下的考生中,属下并没有找到独孤柳的卷宗。”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细心,他接着道:“属下当时想,也有可能是存放卷宗的人弄错了顺序,便从头名开始一个个地往下看,看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方才确认,这其中并未有考生独孤柳的卷宗。”
看着摄政王的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他再接再厉地说:“为了证明属下心中的猜测,属下便清点了卷宗的数量,发现参与此次考生共计五百三十二个。”
他吞了下口水,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属下又问了负责卷宗的人,得到的结果也五百三十二个。然而待属下看了那卷宗的登基人数,却发现三十二的二字,显然有人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