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吾儿愚且鲁(6)
殿内袅袅的都是汤药的苦香,乐意看着皇帝微微蹙着眉头细细品着汤药模样,都觉得舌根一阵发苦。
黎平捏着他的手腕,偷眼看他拿苦药当甜汤品的模样,眉头都皱起来了,说:“喝药就快些喝,这么咂摸着不苦么?”
李言凉凉地看他一眼,黎平缩了缩脖子,一本正经地诊起脉来。
沉吟了片刻,问:“这几日都没有再发热了吧?”
李言摇了摇头,说:“不曾。精神也好些了。”
黎平点了点头,仔细地诊着脉:“看脉象也是大好了。”
说着又看向乐意:“那夜里呢?睡得可还安稳么。这病症本就是早晚要更重些的。”
乐意低眉顺眼地说:“夜里没再烧过,只是仍不安稳。”
黎平看了李言一眼,想说“安稳不了”,但想起皇帝的脾气,又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李言大概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啜了口苦黑的药汤,没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病好了的缘故,脾气也好了许多,故而也没计较,连薪俸都没罚他的。
黎平琢磨着皇帝的脾气已经不似前几日那样吓人了,大概真的是大好了,但是被皇帝喝药的那个磨蹭劲儿也弄得满嘴发苦,恨不得拈一颗旁边碟子里的蜜枣吃。
李言喝完最后一口汤药,那股子苦劲儿仍然在唇齿间缭绕不去,纠缠着,就像是心头的阴郁一样。
他看了一眼放蜜饯的碟子,没有伸手,自虐般地回味着这种让人难过的苦涩,挥了挥手说:“既然大好了,那你们就都下去吧,朕想歇一歇。”
皇帝隽雅的眉目间现出一点倦色来,众人都是久在君前,自然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先是床帏落下,而后重重纱帐落下,六个小太监和六个小宫女跪在了龙床十步外的屏风后随时侍候,乐意和黎平他们则直接退出了内殿。
将出外殿的时候,黎平忽然扭头向里看了看,问乐意:“是不是自从病了,陛下就再没召见过那个小傻子了?”
乐意经常会被这位太医院掌院肆无忌惮的用词吓一跳,今日亦然,缓了缓才说:“陛下病中是不肯见人的,六殿下自不例外。”
黎平唔了一声,又走了两步,忽然说:“那现在既然好了,你去把那小……六儿领来呗。”
乐意愣了愣,笑着说:“那可不敢,陛下没有吩咐的事儿……奴才又不是您老……”
黎平撇了撇嘴说:“我老么?我也没比陛下大几岁,你敢说咱们陛下老么?”
乐意赶紧行礼:“是奴才说错了话,您千万见谅。”
黎平这才甩了甩袖子说:“去,去把那小六儿领来就是,要是皇帝陛下不高兴了,你就说这是我说的。”
顿了顿,啧了一声,强调道:“这是医嘱!”
乐意本来还一脸苦哈哈的,听到这声,有点回过味儿来了,琢磨了一会儿问:“医嘱?”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宫殿,黎平回头看着幽幽魆魆的深宫,点了点头:“听说过么,心病还须心药医。咱们这位陛下,身上的病其实好调理,难就难在心病难医啊。”
第十七章
李言端着碗汤药,像是品茶一样细细品着。
殿内袅袅的都是汤药的苦香,乐意看着皇帝微微蹙着眉头细细品着汤药模样,都觉得舌根一阵发苦。
黎平捏着他的手腕,偷眼看他拿苦药当甜汤品的模样,眉头都皱起来了,说:“喝药就快些喝,这么咂摸着不苦么?”
李言凉凉地看他一眼,黎平缩了缩脖子,一本正经地诊起脉来。
沉吟了片刻,问:“这几日都没有再发热了吧?”
李言摇了摇头,说:“不曾。精神也好些了。”
黎平点了点头,仔细地诊着脉:“看脉象也是大好了。”
说着又看向乐意:“那夜里呢?睡得可还安稳么。这病症本就是早晚要更重些的。”
乐意低眉顺眼地说:“夜里没再烧过,只是仍不安稳。”
黎平看了李言一眼,想说“安稳不了”,但想起皇帝的脾气,又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李言大概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啜了口苦黑的药汤,没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病好了的缘故,脾气也好了许多,故而也没计较,连薪俸都没罚他的。
黎平琢磨着皇帝的脾气已经不似前几日那样吓人了,大概真的是大好了,但是被皇帝喝药的那个磨蹭劲儿也弄得满嘴发苦,恨不得拈一颗旁边碟子里的蜜枣吃。
李言喝完最后一口汤药,那股子苦劲儿仍然在唇齿间缭绕不去,纠缠着,就像是心头的阴郁一样。
他看了一眼放蜜饯的碟子,没有伸手,自虐般地回味着这种让人难过的苦涩,挥了挥手说:“既然大好了,那你们就都下去吧,朕想歇一歇。”
皇帝隽雅的眉目间现出一点倦色来,众人都是久在君前,自然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先是床帏落下,而后重重纱帐落下,六个小太监和六个小宫女跪在了龙床十步外的屏风后随时侍候,乐意和黎平他们则直接退出了内殿。
将出外殿的时候,黎平忽然扭头向里看了看,问乐意:“是不是自从病了,陛下就再没召见过那个小傻子了?”
乐意经常会被这位太医院掌院肆无忌惮的用词吓一跳,今日亦然,缓了缓才说:“陛下病中是不肯见人的,六殿下自不例外。”
黎平唔了一声,又走了两步,忽然说:“那现在既然好了,你去把那小……六儿领来呗。”
乐意愣了愣,笑着说:“那可不敢,陛下没有吩咐的事儿……奴才又不是您老……”
黎平撇了撇嘴说:“我老么?我也没比陛下大几岁,你敢说咱们陛下老么?”
乐意赶紧行礼:“是奴才说错了话,您千万见谅。”
黎平这才甩了甩袖子说:“去,去把那小六儿领来就是,要是皇帝陛下不高兴了,你就说这是我说的。”
顿了顿,啧了一声,强调道:“这是医嘱!”
乐意本来还一脸苦哈哈的,听到这声,有点回过味儿来了,琢磨了一会儿问:“医嘱?”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宫殿,黎平回头看着幽幽魆魆的深宫,点了点头:“听说过么,心病还须心药医。咱们这位陛下,身上的病其实好调理,难就难在心病难医啊。”
第十八章
六皇子受宠的事无声无息地传遍了朝野。
先前是因为被召见得稍多了些,尤其是与他那些难得被召见的兄弟相比。
而如今的境况更叫臣子和后妃们讶异。
皇帝病未痊愈,连重臣都不愿见的时候,便许他日日请安留侍。
大臣们心思各异,而外戚们则另有计较。
宫里一向最多流言,这日花园偏僻角落,两个小太监正在躲闲磕牙,正说到刘婕妤:“听说了么?都在寻思刘婕妤是何方神圣。后来打听出来,家里一个亲人都不活着了。建安侯特地请了个有道行的先生,是正一教祖庭正传的,给那刘婕妤批命……硬得跟陛下有一拼呢!克六亲!”
另一个小太监啧啧地道:“那样儿的命还能当娘娘?”
先头里说话的那个便睨去不屑的一眼:“那不是咱们陛下命也硬,俩人彼此克不住么?你看看,他俩生了个儿子,命不够硬,可不就被父母克傻了吗?”
话音才落,一阵草动声,两个小太监唬了一跳,扭头就看见草丛里跳出来一只白白软软的兔子。
紧接着就是一声脆脆的童音:“琼琚!”
一个小孩儿从假山后面跑出来,抓住兔子吃力地抱了起来,抬眼看着那俩小太监。
这个孩子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看起来天真无邪地以至于叫人觉得他半点都不谙世事。
小太监们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啧啧称奇:“这孩子长得真俊,就是这眼神儿,怎么好像、好像……”
那个孩子抱着兔子看着他们,略歪了歪头。
后头有一个尖锐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的小祖宗诶,您在哪儿呢?”
俩小太监隐隐觉得这个嗓音耳熟得很,一时没想起来,眼前的小孩儿忽然扭头,脆生生地喊:“乐意!”
叫完仍旧转过头来看着这两个小太监。
小太监们一下子白了脸,果不其然,就看见太监总管领着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蹲在那个小孩儿面前给他擦汗:“小祖宗诶,不是跟你说了别往偏僻地方乱跑么?”
李澜揉着兔子撇了撇嘴:“父皇说,都可以。你不许。”
乐意一阵头疼,也只好赔不是:“小祖宗,是奴才失言,您千万别计较,也别告诉陛下!”
李澜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说:“累了。”
后头跟着的那群人里,立刻有个小太监端过一个绣墩来,捡了平地放好,乐意亲手把李澜和兔子一起抱上了绣墩。
李澜低着头坐着揉兔子,乐意这才注意到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便问:“你们又是甚么人?”
小太监们连忙磕头:“奴才们是净扫司当差的,在这儿打扫……”
乐意哼了一声:“这儿要什么打扫,分明是躲懒!”
俩小太监叩头如捣蒜,连连认错。
乐意原本不想在李澜面前发作,骂了两句就要叫他们滚。
却是这时候,李澜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天真得不谙世事,又满是好奇。
他揉着兔子,甜甜地笑着问:“对了乐意,什么叫命硬……克六亲?”
乐意先是愣了愣,然后一下子变了脸色,转过身猛地拔高了音量喝道:“把这两个狗奴才拿下!”
第十九章
这样毁谮圣明的事出现在了宫中,乐意作为太监总管,自是要担干系。
皇帝是听不得别人说他天煞孤星六亲寡薄的。
乐意抱起李澜,小声哄道:“是大不敬的话,不能说的。”
李澜点了点头,继续扒拉兔子。
乐意想了想,又和他说:“您知道刘婕妤是谁么?”
李澜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但实在是对不上,抱着琼琚想了会儿,仍旧摇头。
乐意一面抱着他往皇帝那里去,一面轻声告诉他:“你娘就是刘婕妤。”
李澜仰起头看着他,认真地反驳:“我娘叫刘福妹。”
背后有嗤嗤的吸气声,乐意回头瞪了几个用力绷着嘴角的小太监一眼,这才耐心地和这个小祖宗解释:“殿下尊讳李澜,可是奴才们不能叫殿下的名讳,只能叫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