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太子读书(38)
周叔辩是同另外两个勋贵出身的伴读一起来的,从功能上划分,他们平时算是一个学渣纨绔小团队。另外两人虽然参加了在贡院举行的阁试,却都没能入四等。一个是努力答了却答得不算理想;一个是连卷子都没写完,因为他受不了贡院那逼仄的格子间,考试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神经质地擦拭桌子和凳子了,都这样了他还是觉得不干净,考完试回家差点把自己给洗秃噜皮。
考试结果下来之后,显而易见地,伴读里只有他们两个很不争气地没有入四等,给他们的老子娘丢了个大脸,被打得不轻。
这直接导致他们对被太子免了考试的周叔辩是又羡又恨,学渣小团体岌岌可危,正在面临着一场考试过后的分崩离析。
“下回再有这种免考的好事,也拉兄弟一把,嗯?”左边打着扇子的公子闻添道。
闻添是公主子,也是太子的表亲,只不过是姑表亲。他继承了他娘的姓,也继承了他娘传给他的爵位,打一出生就有了月俸和食邑,吃穿不愁,放弃努力。
右边正在神游天外的公子叫钱多,他学习也不好,但不是周叔辩和闻添这种全面不行的学渣,而是偏科偏得十分严重且所擅之事毫无实际用途的那种学渣。钱多完全是被拉来凑数的,现在满脑子都是昨天在庙会上遇到的漂亮小姐,一心想要送对方一首词。
三人来到偏殿,本意是来给太子殿下加油助威的,却因为进来的路线不同,正好与太子一行人错过。
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周叔辩虽然没见到他表哥,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离开。
表哥不在,小世子还在啊,讨人厌的温篆也在。
周叔辩就像个变色龙似的,先对顾乔进行了一波如春天般温暖的嘘寒问暖,然后就去挑衅温篆了。
温篆当时正在和已经有一些官场经验的白雁低声交流。这两人都挺欣赏彼此的,互惠互利方面的那种欣赏,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经很难有什么纯粹的朋友了,他们自己清楚这点,也很高兴对方很清醒地知道这点——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朋友的。
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虽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谈正事,但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联络感情。他们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样子,和其他紧张的考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叔辩“不怀好意”地靠近时,温篆就已经发现了,他假装没有意识到,就是为了等着周叔辩先出招,他好“迫于无奈”不得不反击。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尽忠去而又返。
尽忠在显国公府最缺人手的时候,被调去跟在世子身边伺候了一段日子,后来随着国公府过去的忠仆渐渐被一点点地找了回来,尽忠也就得以重新回到了太子身边。因为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他和他干爹福来都成功成为了太子身边的大红人。
如今尽忠来,那必然是太子有什么重要的或者私密的事情交给了他。
周叔辩对于他表哥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的重视,只能恨恨地看了一眼温篆,在心里想着,算你小子幸运,今天暂时先放过你!
温篆笑得还是那么岁月静好,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是啊,真是太幸运了。
到底是谁幸运,可不好说。
尽忠把几张纸交给了闻道成版的小世子,这是顾乔在回东宫的路上想起来的,赶忙让尽忠给送了过来:“殿下说,您看了信之后,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闻道成点点头,只看了纸上的一个开头,确实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信是司徒容寄来的那一摞中的一部分,开头特意另起了一张,内容没有和顾乔谈话时的唠唠叨叨的感觉,字迹都婉约清秀了不少。
信的主题是和顾乔介绍了一下她已经有了婚约,未婚夫就在京中,是个有名的才子,如果顾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找他。当然,如果顾乔不需要,也只要在回信的时候告知她一声就可以了。她并没有在信里提及那人的名讳,大概是怕顾乔若知道了人名,顾及礼仪上门拜访,反而给还在病中的顾乔增添没必要的负担。
司徒容只是先给顾乔介绍了一下她的未婚夫的基本情况,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概多少还是带了些恨不能把心爱之人带到家人面前认识的小女儿心态吧。
看上去像是在单纯地给顾乔介绍,但仔细一品,几乎都是在夸自己未婚夫的。顾乔和司徒容这对姐弟在这方面出奇地一致,明明两个人几乎没见过面,但表达喜欢的情绪时总是炙热又浓烈,对喜欢的人的崇拜与信任是绝不会掩藏的。
此时此刻的顾乔,和话本里的他其实已经发生了一个最大的变化。
话本里他早已经失去了喜欢的能力,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却还保留着心中最初最柔软的样子,他虽然知道前路艰辛多有黑暗,可他并不惧怕,始终手握希望。
他们的喜欢,永远是藏不住的。
它会跳跃在他们的脸上,眼睛里,以及字里行间。
顾乔把信交给闻道成,就是希望闻道成能把这一部分信,转交给他未来的表姐夫。顾乔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改变表姐夫短命的未来,但至少他希望在对方还活着的时候,不要留下什么感情上的遗憾。
顾乔也是情绪波动太大,而没能顾及到方方面面。他以为他和太子说过了,他觉得他未来的表姐夫很可能是陆南鼎,下意识地以为太子会交给陆南鼎。
结果,闻道成是知道司徒容的未婚夫是谁的,毫不犹豫地就把司徒容的信转交给了温篆。
温篆:“!!!”弟弟,弟弟,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谁了吗?!
闻道成:“……”艹!
这就是频繁互换的不好之一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混淆了这个身份该知道哪些、不该知道哪些。好比与温篆的认亲,闻道成无意抢了顾乔的这个提前感受家人温暖的机会,灵机一动,就改口道:“太子殿下让我把这个信交给你。”
“你还没有看?”温篆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孩。
“我只看了给我的部分。”闻道成点点头,开始胡编乱造、强行解释,“我表姐不知道为什么还给殿下和你也写了信,你们认识吗?”
反问,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温篆在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失望,他也说不上来他到底希不希望顾乔这么早知道他的身份。
“有些交情。”温篆最后这样道。
虽然温篆也不知道太子和司徒容能有什么交集,不过,一个是太子,一个是边疆女将,有交流也是正常的。
司徒容和其他传说中的女性从军的故事不太一样。别人都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扛起了在这个时代的认知里应该属于男人的责任;司徒容却是从小在边塞长大,耳濡目染下就想保家卫国。她的父兄都还健在,她不需要替谁走上战场,也不需要为谁报仇。
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想,只是因为她可以做得比所有男人好!
而因为武帝神奇的性格,司徒容在这个年纪,已经因为立的一次奇功,而拥有了法律承认的军衔。
说起来武帝和司徒容也是很神奇。
在立功后,武帝下了恩典,允了司徒容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结果,司徒容就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从军,想像父兄一样,想正大光明,想以后可以依照军功来得到她应有的一切。
一个真敢说,一个也是真敢答应。
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武帝都没有见过司徒容,却已经对司徒容有一些欣赏了。他喜欢周皇后那样性格温柔但不失坚强的传统女子,却也并不排斥司徒容这种很有自己想法的人才。毕竟千金易得,良将难寻,司徒容在武帝的眼里,她的个人能力已经超越了她的性别。
朝中对此也不是没有意见的,就像是他们不满意司徒一家都在边疆,没有留下什么人质在京一样。
武帝根本理都不理这些酸儒的瞎叨叨。
武帝重武轻文真不是胡说的。他自己是土匪出身,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总是特别容易理解武将的艰难,也很容易相信武将的忠诚,特别是与他一起南征北战的旧部,他用得放心,下属也是真的把忠诚都献了上来。
这也是顾乔的父亲出了事之后,武帝依旧可以心大地容下顾乔的原因。
在闻道成把信给了温篆之后,周叔辩就拉着他去了一边,仿佛是个逼着好友站队的小朋友,想要坚决地抵制小世子和温篆长时间在一起。
“咱们才是一国的!”
“???”闻道成觉得他表弟的脑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能求个详细说明吗?”
“八个伴读,四个大臣之子,四个勋贵之子,之前意外坠马的是定北侯家的小侯爷,他走了,你顶上,你家也是开国勋贵,这个泾渭分明的格局被完美地顺延了下来。咱们和温篆他们不一样,玩不到一起去的。温篆那人的心都坏透了!”
在温篆已经着眼未来朝堂时,周叔辩还在小孩子气地拉帮结派,他们确实不一样。
不过,如果从年龄上来讲,伴读们都不过是一群没有真正体会过人间疾苦的中学生,周叔辩的表现也许才更符合这个肆意张扬的年纪,温篆却显得有些过于老成早熟了。
闻道成……不巧也是早熟派,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表弟,实在是不太想卷入这场幼稚的对立里,也不想让顾乔卷进去,据说长时间和脑子不好的人在一起,很容易跟着脑子一起不好了。李时珍说这是一种病,故脑残者无药可医。
“所以,你刚刚到底给温篆什么了?”
“一封信。”闻道成也不太想帮顾乔得罪人,主要是他们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到周叔辩,就模模糊糊地给了一个答案。
“哦。”周叔辩却神奇地秒懂了,“你表姐的信吧?”
“!!!”闻道成的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了,顾乔都没猜到的事情,周叔辩是怎么知道的?
“司徒家的老将军和我家老爷子一样,一直对读书人礼遇有加,觉得那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早就想结一门这样的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