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曾经嫁过我(18)
“时间已晚,皇后也早些休息吧。”走出西配殿,戚云恒便给出了离开的信号。
“陛下请稍候。”王皇后赶忙上前一步,“关于诸皇子的教养事宜,还请陛下听臣妾一言。”
“说。”戚云恒淡淡打量了王皇后一眼。
“皇长子与皇次子均已过了启蒙的年龄,还请陛下择名师入宫,为诸皇子传道授业。”王皇后尽可能言简意赅地提醒道,“此外,纵然是血浓于水,但亲情亦需维系,还望陛下能在闲暇时多与皇子皇女们亲近,使其得以承欢膝下,也可免去小人们踩低捧高之忧。”
虽然王皇后打心眼里不在乎戚云恒与其子女的关系好坏,可身为皇后,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她有着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诸如今日这样的谏言,说了也未必会起作用,但不说就是她的失职。
但王皇后的重点在前半句,引起戚云恒注意的却是她的最后一句。
“宫中已有踩低捧高这种不堪之事?”戚云恒皱眉问道。
“雨浠之事便是一例。”王皇后根本没想到戚云恒会绝口不提皇子教养一事却转而关注起这个,但马上就找出样本来佐证自己,“即便是臣妾,也是因为陛下今夜到访才得以将凤栖宫中的炭例补足。平日里,别说火炭了,就是地暖也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点温度罢了。为了不让宫人们冻伤,臣妾只能命她们集中在几间屋子里行走起居,再辅以火炭暖身。”
听王皇后这么一说,戚云恒倒是放下心来。
如今的皇宫里没有什么是充足的,戚云恒又不愿意让那些本就不多的必需品被后宫中人挥霍浪费。和魏公公等人一商量,干脆假借部分宫人之手,减少了各宫应得的份例或降低了份例的档次,使得后宫的皇后诸妃都以为自己因不受宠等原因被人苛待,进而将怨忿转移到趋炎附势的宫人身上。
但即便是有意克扣,各宫分到的日用物资也是绝对充足的,只要合理分配,肯定饿不死谁,也冻不死哪个。可如果哪个宫的主妃非要摆架子,讲规矩,把自己的宫里的每个房间都用人去填满,不管吃不吃得掉也要把每日三餐的十二道菜摆齐,那最后出现什么问题或者后果也只能由她们自己承担了。
戚云恒当即一笑,“皇后这是在学小儿告状?”
“恕臣妾失仪。”王皇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赶忙垂下头,做忏悔状。
“你不是失仪,你是失格。”戚云恒面色微沉,不客气地指责道,“朕让雨浠学着告状,是因为她乃一介孩童,除了将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再无其他的解决办法。而皇后你则不然。身为后宫之首,妇人之表率,若是连些寻私作祟的宫人都无法解决,那朕真的要重新考虑是否应该由你来承担皇后的重责了。”
戚云恒的语气有些重,但王皇后却从这些话里听出了更多的言外之意——近似于承诺,正是王皇后如今想要得到的。
“谢陛下教诲。”王皇后马上躬身应道,“臣妾定当谨记于心,不使陛下失望。”
“朕拭目以待。”
打过哑谜,戚云恒没再逗留,坐上肩舆,浩浩荡荡地回了泰华宫。
王皇后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想要挽留的意思,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然后就施施然地回了自己的寝殿,准备洗漱更衣,上床睡觉。
王家陪嫁过来的嬷嬷却是淡定不起来,其中一人更是追到皇后身边,抱怨道:“娘娘,您怎么能让陛下就这么离开了呢?自大婚之后,陛下就不曾留宿过凤栖宫,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您竟然留都不留……”
“兰嬷嬷,本宫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王皇后沉下脸,冷冷打断。
王皇后入宫时从家里带了两个嬷嬷和两个婢女,分别以梅兰菊竹命名。但只有两名婢女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心腹,而两名嬷嬷却是一个来自祖母身边,一个由祖父所赠,美其名曰助她执掌中宫。若不是她的父母冒着不孝的罪名据理力争,连那两名心腹婢女都会变成帮她争“宠”的美婢,省得她笼络不了圣心,生不下皇嗣。
事实上,若不是怕欺君罔上而被满门抄斩,家中人都有心将她取而代之,换上一换了。
王家原本想要推上后位的人是小她两岁半的堂妹,没曾想戚云恒御笔一勾,钦点了她这个大龄又被退婚的二房姑娘。
王皇后当时就想到戚云恒之所以选她,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念“旧情”,搞不好还有着相当恶意的打算,甚至很可能就没想过要让她诞下子嗣。
然而那时候的王皇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抗旨更是不敢想象,王皇后便毅然决然地进了宫,只当用己身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王皇后对子嗣一事是半点都不急切的。她还不到二十岁,谋划个四五年再要孩子也算不得晚。而戚云恒同样不老,再过个十年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到那时,如今的两个皇子却已经长大成人,到了渴望权力的年纪,无论戚云恒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这两人都免不了一场纷争。
然而两个皇子却未必能够想到,他们真正的竞争对手并不是彼此,而是他们手握大权亦年富力强的父皇。他们对权力越是渴望,他们与那把椅子的距离就越发遥远。因为他们想要的正是他们父皇最不想出让也不可能出让的权力。
说到底,争权如同割肉,疼痛,危险,还会让人丧命。
从这个角度来说,太早生下皇子百弊而无一利,除非戚云恒今后再无子嗣降生,不然的话,无论是皇长子还是皇次子,其实都是最没可能登基继位之人。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时间花在谋求戚云恒的信任上,先把皇后这个“官职”做好再说。
在为人妻、为人母之前,她首先要做的是皇后,不把皇后的活计干好,就算她想为人妻、为人母,也未必会有那个机会!
王皇后一直记得欧阳讥讽前朝皇后的一句话,“后宫其实是个小朝廷,她非要把后宫当成寻常人家的后院去管,能落得好才怪呢!”
入宫之后,王皇后便将这句话铭记于心,等到欧阳回京,更加小心翼翼。
但这样的想法是不能诉诸于口的,更不能告诉一个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外人。
见兰嬷嬷还要摆长辈架子,责备于她,王皇后干脆把手一挥,吩咐道:“把她捆去外殿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许她起身。”
第20章 口嫌体懒
“诺!”两名宫装壮妇应声而动,堵住兰嬷嬷的嘴巴,将她拖出寝殿。
这二人是戚云恒派到王皇后身边的宫人,单就听话这一点来说,却比王皇后自己带进宫的那四个还要可心,不生事,不妄言,甚至颇有一点令行禁止的作派。
王皇后试探地问了几次,得知这些宫妇还真是在军营里待过,有的是普通士兵的遗眷,有的是逃难的灾民,其共同点是失夫且无子。战乱的时候,她们被戚云恒收拢在军中,做一些妇人们力所能及的粗活琐事。等到戚云恒夺取天下,一些没了家人可投奔也不想再改嫁的妇人便随着戚云恒的其他手下一起进了宫,一部分继续做些洗洗涮涮的杂活,另一部分身强体壮的却充当起了太监的角色,弥补宫中太监不足的问题。
而这也正是宫中壮妇成群,妙龄宫女却颇为罕见的原因所在。
得知此事后,王皇后便猜到戚云恒的心思还在平定天下上,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转移至后宫。如今又多了一个无论容貌还是狠毒全都胜过所有宫妃的欧阳,争宠便更加成了笑话。
正如王皇后所料,戚云恒根本就不觉得天下已然在握,更不觉得登基称帝就可以享受胜利果实。
但在把欧阳接回京城之后,戚云恒也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美色误国。
比如今夜,戚云恒本打算留在泰华宫解决一些政务,不再去夏宫那边过夜,然而才翻了几册典籍,某人的影子就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飘来荡去,一会儿勾他的魂,一会儿撩他的心。
很快,戚云恒便放弃了挣扎,命魏公公打开之前挖通的密道,朝某人的床榻行去。
欧阳这会儿已经睡了,但敏锐的五感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下意识地伸手一抓,随即便因为熟悉的触感和气味而放松了力道,只闭着眼睛抱怨了一句,“这么晚还要走密道过来,你不嫌折腾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走密道过来的?”来者正是戚云恒。他本想悄无声息地躺下,没成想还是惊动了欧阳。
“我可是要在这里常住的,怎么可能不把周围的一亩三分地全都摸清查透?再说,你要是正大光明地过来,你那些宫人还能让我安稳地躺在床上?早把我拉起来接驾了!”欧阳没好气地睁开眼,随即又忍不住抱怨,“你不会是从冰窖里过来的吧?一身的冷气!”
密道里又不可能铺设地暖,一路走来,不冷才怪!
戚云恒这般想着,却没有开口解释,只把衣袍一脱,扔出被窝,然后就把欧阳抱进怀中,嘻笑道:“那你就帮我暖暖,让我热乎起来。”
“直接把你扔炉子里热得更快!”欧阳嘴上抱怨,却也没把戚云恒推开,解开自己的亵衣,拉住戚云恒的双手,将其夹在腋下,然后又伸出腿,压在戚云恒的腿上。
戚云恒顿时觉得里里外外都涌出一股暖意,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欧阳的唇上啄了一下。
“睡觉!”欧阳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好。”戚云恒眉眼弯弯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欧阳睁开双眼的时候,戚云恒已经没了踪影,若不是欧阳对自己的感知力和记忆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很可能会以为昨夜种种只是一场幽梦。
就帷幔透进来的光线判断,这会儿已然天光大亮,起码也是日上三竿,但欧阳却懒洋洋地一点都不想起床,干脆睁着眼睛,放空精神,就这么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边处的帷幔忽地被人掀开,庄管家的胖脸跟着探了进来——
“主子,您今天是不是不打算起床了?”
“有事?”欧阳反问。
“种子播下去了。”庄管家把圆圆的身子也挤了进来,并顺手把帷幔挂在床榻两侧的金钩上,让阳光彻底照了进来,然后又补充道,“至于能不能生根发芽,那就要看运气了。”
“没事,大不了再想别的法子。”欧阳淡定地答道。
播种是句暗语,在欧阳及其手下的黑话词典里指代催眠类法术。得知戚云恒想要给几个孩子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欧阳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毫不费力就找出宫中法师的大好机会,因为有一种法术是可以取代滴血验亲,正确判定出人与人之间的亲缘关系的——虽然只是亲缘关系而非亲子关系,但用来规避那些流言蜚语却也足够,至少比滴血验亲可靠,其绚烂的施法过程也更能唬住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