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40)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有了少许不甘,凑过去,对着正趴在榻上缓气的卫衍的耳朵,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卫衍被他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不由得惊叫了起来,皇帝咬得很用力,恐怕留下了牙印。
“疼就对了,不疼你怎么能记住教训?”景骊说得如此煞有其事,不过听到卫衍的叫声后,他却伸出舌头在卫衍的耳垂上亲了又亲,分明是在安抚。
“臣又哪里惹陛下生气了?”以卫衍的想法,以前的事明明是皇帝理亏,他不去找皇帝麻烦就不错了,哪轮得上皇帝来找他理论。
所以这冷落皇帝的罪名,他是不会认的,他刚才的言行动作可不是在认错,只不过是他不想和皇帝计较,自然想不到皇帝是在为旧事和他秋后算账。他只从今天白日间和皇帝见面后的事开始回忆,怎么可能想得到,皇帝突然生气的原因。
“你惹朕生气的事多着呢。”景骊本来不想说,回头想想又不对,如果他不说,以卫衍的稻草脑袋,想要弄明白他生气的原因,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和一个懵懂无知搞不清原因的人生气,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恐怕很快就会把自己气坏,他就一桩桩一件件,把卫衍惹他生气的事情都摆了出来,“最最重要的是,你有什么话,就在朕面前说不好吗?给朕上什么折子,你是嫌朕还不够生气吗?”
“这是母亲的主意,臣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卫衍想不到皇帝是在为那本奏折生气,那件事他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对母亲出的这个主意也深以为然,以后还要照此做下去,于是他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分说一下。
当然,他的母亲当时其实想要他难得糊涂,结果却被他记住了前面那句话,这种事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听清楚原来是卫衍母亲的主意,景骊把快脱口而出的“这是什么鬼主意?”这句话愣是咽了下去,不过他嘴里不说,心里依然在不停地腹诽:这些人,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除了出些鬼主意教坏卫衍之外,就不能干点正事吗?就这么看不惯他俩过几日安生日子吗?
景骊极其不满,所以他没仔细听卫衍接下来的话,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卫衍已经说完了。
“你刚才说什么?”他只能问道。
“臣说以后若是臣在公事上对陛下有意见,臣会上折子劝谏,若是私事,臣会当面对陛下明言,日后决不会为点小事随意和陛下闹别扭,或者丢下陛下出宫去。”
其实,这世上还是有人会走在路上,就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脑袋的吧。
听清楚了卫衍的话,景骊的脑中瞬间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以前是不信这话的,但是现在他突然成了那个被金元宝砸中脑袋的人,由不得他不信。
这些年,对卫衍生气时闹别扭,更生气时直接跑路的行为,他根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都要费好大的劲,好话说尽,才能把人哄转过来,现在突然听到卫衍说,他再也不会这么做,虽然不知道他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景骊还是有了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得脑袋晕乎乎的感觉。
此时,他对卫衍母亲的那些连绵不绝的不满,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脑中只剩下姜还是老得辣,还是老夫人英明,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随便一出手,就把卫衍拿下了的诸如此类感想。
“老夫人出的这个主意极好,这才是公私分明的做法。”景骊大大地点头同意,寻思着过几日该赏些东西去卫府作为谢礼,“以后你的折子朕会认真仔细地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说这样好不好?”
皇帝都这么说了,卫衍还有什么不满意,自然是说好。
不过他不是皇帝肚中的蛔虫,也就不知道皇帝当时说“认真仔细看”的时候,在心里还悄悄加了“才怪”两个字。
大凡卫衍和皇帝生气,为私事的时候极少,大部分都是为了公事,若卫衍打算依此办理,以后要上的折子,恐怕要多上不少。再说他当面跪着苦谏皇帝的时候,皇帝都可以满嘴歪理无数谬论,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话,也不会改,就算他辛苦上个折子,又有什么用?
关于以上种种,此时卫衍并没有想到。他的母亲如果出的真是这个主意,肯定能想到,不过绝不会去提醒他,但是她当时的本意是要儿子难得糊涂,让儿子和皇帝能够和睦地过日子,不因些许小事就闹来闹去,根本就不是让他去上什么劝谏的折子。
至于皇帝陛下,只要卫衍不冷落他,只要卫衍不一生气就跑,他爱上多少折子,就上多少折子好了,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嫌弃浪费纸张笔墨,反正折子再多他也不怕,来不及看可以垫桌脚嘛,既然如此,就更不可能去提醒他了。
卫衍回到了身边,皇帝又收到了这意外之喜,这心情就从冬日直接过渡到了春日,前几日被皇帝以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劲头挑剔的朝臣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就算偶尔出个岔子,皇帝也是和颜悦色地指出,再加温言勉励,与几日前大发雷霆的行径,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直把那出错的臣子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从此以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朝中的事只要皇帝不丢到他头上来,让他一起来操心,就不用他烦心,让他头痛的那张名单,也在皇帝的首肯下敲定了,卫衍那里也就没什么新鲜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按例来做,没什么可为难的。
这么着,他的日子倒不算太忙,每日都是很有规律地来来去去。这日子不忙,他能够记得住的事就多了一些,记得的事一多,他就想起皇帝答应过,隔个两三日就让小皇子过来瞧瞧小雀儿这回事。
卫衍记得皇帝当时说的是两三日,等过了两日,他在回来的路上虽然有些想念,但是回宫后没看到小皇子的人影,他也没有多大的失望,毕竟皇帝那时说的是隔个两三日,那么隔个两日没见到人,也不能算皇帝说话不算话。
又过了一日,他回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问过宫女内侍,知道小皇子并没有在他不在宫里的时候来过,眼见着日头西斜,这一日很快就要过去,他的心里就有些想法了。
景骊回来的时候,卫衍正在给小雀儿喂食,除了他进来时,卫衍行礼问候了一声外,他在旁边站了好半晌,卫衍始终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分明是生闷气的架势,这是谁招惹他了?景骊眉头挑了挑,目光转向旁边伺候的人。
见皇帝问询,马上就有机灵的心腹之人,趋步上前来,悄声禀报:“侯爷刚刚问到了六殿下。”
皇帝允诺的时候他也在场,而且他听声辨音的本事又学得非常好,卫衍这么一问,现在又这么着一忙,到底为了什么事不悦,他早就估摸到了。
只是没有皇帝的命令,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后宫接人,再说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当时也就说说而已,未必是真,所以皇帝没进来前,根本没人敢在卫衍跟前接这个茬,现在见皇帝过问,他马上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了出去。
原来是为了景珂那个臭小子。
卫衍这个家伙,前两日才信誓旦旦地和他说,再不会和他为些小事闹脾气,这才过了几日,就又和他闹上了。景骊的额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说实话,他那日当然是随口说说,应付一下当时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那两人,如果卫衍忘了这回事,他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记性,再记得他说过那句话。但是现在卫衍的记性这么好,他要是再装傻,就说不过去了。
“先不要喂这么多,待会儿珂儿来了还要喂,小心撑着小雀儿。”既然知道了原因,景骊的心就安稳地放回了肚中,他很快就像没事人一般,走上前去,贴在卫衍身边,有板有眼地信口开河,“朕早就让人去接珂儿了,怎么还没过来,难道是功课太过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景骊面不改色地说完这段纯粹胡扯的话,才打了个眼色,示意人去接那个臭小子。
“陛下真的派人去接了?”在皇帝进来前,卫衍已经断定了,皇帝是在又一次糊弄他,此时当然不肯轻易相信他的话。
“当然是真的,君无戏言,朕怎么会说话不算话。”景骊搂着卫衍的腰,顺手在他的腰上摸了又摸,吃了几块豆腐,然后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朕今日派人去府里,正好碰上你家敏时狩猎归来,进献了几只狍子,朕已经让人下去整治了,待会儿我们来尝尝。”
如此这般,景骊一如既往地靠着又哄又骗,又说了好些闲话转移卫衍的注意力,总算让他不再较真先前的话是不是在骗他。
第三十三章 其乐融融
景珂自那日回去了, 就把他父皇的允诺牢牢记在了心里,从此以后,他日也盼,夜也盼, 就盼着有人来接他。
可惜天不遂人愿,过了一日,又过了一日, 还是没见到来接他的人影儿。他心里挂念着大统领,又想着那两只小雀儿,到了第三日,眼见着日头一步步向西边落去, 门口依然听不到动静响起, 他虽然强忍着没有掉眼泪,这委屈失望的神情,却是怎么都掩不住了。
萧振庭比景珂大了足足有一半, 按理来说以他的年龄, 绝对不应该被指定为景珂的伴读,家中长者送他进京的时候,也是考虑到了年龄这一点, 才特地挑中了他,却不知由于什么缘故, 最后他竟然成了这位最年幼的小皇子的伴读。
萧家的子弟虽然多年不出仕, 但是千年世家的根基还在, 在京里自然也有不少眼线。只是萧振庭后来问起缘故, 众人都是含糊其辞苦笑连连,显然其中的原因,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皇子伴读的荣辱,历来与皇子的命运休戚相关,而且萧家在沉寂多年后,将他送到京里来,绝不是为了让他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做保姆,不过在家中长者动起别的念头时,萧振庭却拒绝了。
历代颂扬的读书人的美好品质中,有很重要的一条是一臣不事二主,改换门庭背主求荣这种事,虽然有“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话作遮羞语,却始终是被那些真正有骨头的读书人所不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