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好像失忆了(2)
束发这种事本是童子做的,我自己怎么折腾都觉得不太对劲,便气鼓鼓地看着师兄。
师兄原本一直静静听着我讲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见我瞪他,这人忽然笑了笑,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拉到他面前,赔罪般动作轻柔地替我理起了头发,又轻声问道:“那……师弟觉得我怎样?”
我被拽到他身前看不到他此刻是何表情,心底想着师兄好像对师尊有不同寻常的关注,我该不是刚刚一番话把师尊以前描绘的太寡情冷心……现在又描绘的太好,以至于让师兄有了些微妙的不快?
那么现在他问这个问题……就很引人深思了。
我犹豫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好在师兄理完头发后就放过了我:“算了,以前如何并不重要,对吗?”
我望进他浸着笑意的温柔眼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现在这样就很好。”师兄叹了口气,极为疲惫般缓缓合上眼,往后躺了下去。
我一时被他难得低落的神情怔住,觉得心底难受得很。
然后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师兄,麻烦回你自己洞府睡去。”我咬着牙推了推突然又开始耍无赖的这人,却怎么也不能把他弄下去。
这人忽然开始咳嗽,神色虚弱嘴唇惨白:“我为了和师尊过招,过度调用了灵力,还强行使出了尚未融会贯通的剑招。”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师兄继续满脸哀伤地说着:“本想着师弟你答应我不与师尊一同练剑,师尊多半会来看我,我便没有医治自己想求得师尊照料。谁料师弟你……现在夜里天寒霜重,我再御剑回去怕是又要……不过师弟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便——”
“行了行了闭嘴!”我自知理亏,咬牙从纳物戒里掏出一套新的被褥给自己铺在地上。
师兄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浑身散发着“我以为你除了剑诀那纳物戒里什么都没有呢那套该死的被子哪儿来的”的气息,随后又开始作妖,神情凄婉地可以去山下的俗世间唱个苦情小曲:“寒气入骨,我好冷……”
我彻底无话可说,服软地爬上了床。
不过师兄好像没骗我,他四肢冰凉无比,似乎真是剑气未除的样子。
……不要问我为什么了解四肢的情况,你被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也能清楚。
见我诧异的眼神,师兄苦笑了一下:“师弟是觉得我在骗你?”
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本以为旁边有个人我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谁知刚躺下没多久,我便隐约闻到一阵冷香,迅速沉入了梦境。
第2章
梦里我看见了一把剑。
它腾空而舒,红光湛然,在感到我接近后发出了一声悠长剑鸣,轻快地飞起绕我转了又转。其身光芒太甚让我看不清具体模样,我试探着伸手,它便乖顺无比地落在我手心,雀跃般抖了抖。
磅礴灵力透过五指经络猛然灌入,撕扯着刚筑基还不甚宽阔的体内经脉,以蛮力进行扩张。
我一下子疼得眼前发黑,而那把剑却如黏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痛到意识模糊时,我隐隐看见有道银光从剑身爆射而出,随即化为缥缈人影……
虚虚一指点在我眉心。
诸般景象便霎时全消散了。
我睁开了眼,才发觉自己已满额冷汗。
师兄不知为何并没有入睡,而是正低头看我。
夜色深沉,染得他神色晦暗难明:“师弟……你做噩梦了?”
“不……不算噩梦。”一种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我觉得自己正在快速忘掉些什么,急着翻身下床去找留影的玉简记下刚刚的梦。
毕竟我总觉得那很重要。
师兄猛地攥住我的肩,将我强行压回了床上。
他面无表情地俯下身看我,眼底深沉如墨:“乖……忘了吧。”
我一和他对视,便又觉得一阵恍惚。
梦中焚天般的炽热火光慢慢化为一抹残影……
然后彻底淡了下去。
师兄从纳物戒里取出一块方帕,轻柔地替我擦去冷汗:“这么大人了还做噩梦。”
我眨了眨眼,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啊?”
不过师兄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是断然不会骗我的,恶作剧除外。
我也不做他想,只觉得是自己最近发狠修炼太累了,而导致梦魇缠身。
“师兄。”我唤了一声。
师兄应了声。
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如墨的黑发一下下撩在我脸上痒的很。
“麻烦你滚下去,很沉。”
我皱眉,这种被死死禁锢着、完全被圈在对方气息里的姿势让我很不舒服。
师兄轻轻哦了一声,收回撑在我颈侧的手,状若无意地问了句:“师弟你喜欢在上面?”
“嗯?”我不知他这问题何意,敷衍地应了一声,
现在我又困又累,只想继续睡觉。
毕竟过会儿还要早起练剑。
“没什么,下次我会注意的。”师兄再一次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目光平和又温柔,“早些睡吧。”
我困得完全不想折腾,瞪了他一眼便睡着了。
虽然做了个噩梦睡得并不安稳,但一到往日练剑的时辰我还是自然醒了。
师兄仍在睡着,我看着他温润俊朗的面容,心想师兄果然还是不说话不作妖的时候比较可爱。
蹑手蹑脚下床洗漱完毕,我提着小木剑又去了崖底。
毕竟这次我可没许诺不向师尊请教了。
我内心对师尊终究还是有濡慕之情的,就算惹得师兄不快……
也想多亲近几番。
我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也没见到师尊的身影,不仅有些失落。
也是,师尊有自己的事要忙,又怎么会时刻顾及着我这么一个刚入剑道的小弟子。我摒去杂念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刺、挑、劈、抹、挽、撩、断、点等基础剑式。入门以来虽被赐了许多剑诀,我却并未修炼,而是认认真真打磨着基本功。
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我,时候未到。
五年下来,我的基础剑式练得愈发标准,极细微的错误也在前几日被师尊一一纠正。每日一丝不苟地挥剑数万次,未敢怠惰懒散的水磨工夫终是有回报的。
再一次练完基础十三式后,我心有所感,整个人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浑身灵力不受控制地自发开始循环,眼看就要结成金丹——
“呜……”
一股磅礴的灵力狠狠撞上我的丹田,我毫无防备地被打成重伤,灵力循环也随之溃散。
再要抓住结丹的契机……怕是不知何年。
我强忍剧痛站直身体,挥手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反手捏住弟子令警惕地看向面前的黑衣人:“阁下……这是何意?”
滴滴答答的粘稠水声忽然响起。
我循声望去,看到对方的黑袍竟湿了大半。
鲜红的血浸透衣襟,还在连绵不断地滴落下来,
看起来竟是伤得比我还重了好几分。
对方戴着面具一言不发,确认我结丹失败后转身便走。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那人便彻底没了踪影,连地上滚落的、带着灵力的鲜血都迅速干涸消失,彻底湮灭在了天地间。
待对方走后,我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倒在地,脑中一片混乱。
有沟通天地探查我结丹情况的本事,又能在满地禁制的剑宗来去自如,刻意遮掩身份却又不将我灭口。
我草草服下疗伤的丹药,打坐了一个周天便召了只白鹤送我前往……
师尊的洞府。
虽然这种猜测非常荒诞且有失尊敬,但我仍无法彻底否定那个荒谬的想法。
……
我颇有些忐忑地整了整衣冠,才僵着身体随童子走了进去。
师尊正垂眸执黑子对弈,神色淡然面色红润,一点都没有方才那黑衣人伤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对面坐着笑意盈盈的师兄。
那人单手托腮看着棋盘,见我来了,笑得又灿烂了几分:“哟,小师弟。”
师尊落下一子,玉质的棋盘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随后才抬眼看我:“何事?”
我见二人对弈正酣,棋盘杀得凌乱一片的模样,觉得时辰对不上,那点疑虑便慢慢消散。我神色赧然地硬着头皮找借口:“弟子想问师尊何时开剑冢……不料打扰师尊雅兴了。”
师尊似乎刚要开口。
啪嗒一声,是师兄忽然落下一枚莹润白子。
他也不说话,只笑着看着我。
眉眼温润笑意盈然,温柔如春风拂面,明明是亲和至极不含半点侵略性的表情,却看得我颇有些头皮发麻。
师尊神色冷淡地瞥了师兄一眼,落下枚黑子:“明日带你去。”
我心知这是客气的逐客令了,便低头告退。
回到洞府,我盘膝而坐开始疗伤。
结丹半路失败,体内本就气血翻涌,喉间更满是腥甜之气。
方才去见师尊前又被我强行压制了一番,此刻伤势比之前更重了。
我皱着眉将纳物戒里的丹药悉数倒了出来,怎么分辨都认不清,正打算胡乱一口闷下的时候,一道剑气将那些丹药悉数击飞——
“不可乱服。”
我瞪大了眼,看着本应继续和师兄对弈的师尊出现在此处,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受。
他缓缓收起虚点空中的白皙指尖,面沉如水地向我走来。
不再完美收敛的大乘尊者的威势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刚刚便觉得你气息不稳,果然有事。”他将欲起身行礼的我一把按回蒲团,面无表情地扣住我的脉门,将冰寒彻骨的灵力渡了进来,仔细探查我体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