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91)
男孩和他在山里一起生活了五年,他们都和屋前的小树那样,抽条长大了。
男孩性格孤僻,只有范天行一个朋友,无论范天行去哪里,他都要紧紧跟着。
范天行有次玩笑,说将来我也要成家生子的,你这样粘着我,我怎么娶媳妇?
男孩听了当即脸色一变,说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吃了你。
范天行只当他是开玩笑,嘻嘻哈哈地说我又不是鱼!
男孩抓着他的手,说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
范天行心不在焉地说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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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小孩出生、少年长大、中年老去、老人死亡——生老病死是这个村庄里最单调的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有过停歇。
但忽然有一天,这个循环被打破了。
村里的小胖死了,尸体被抛在河边,脖子上被咬出了一个大洞,血染红了半边天。
大家都以为是野兽下山吃人,只有一个五岁小妞,指着男孩大声说:“是这个哥哥杀人了!就像爹爹杀山鸡一样,一口咬断了小胖脖子!”
范天行说不可能,村里人也不相信,哪有人能相信一个五岁小妞妞的话呢?童言无忌罢了。再说了,人怎么可能弄出那种伤口?野兽还差不多。
但几天后,小妞也死了,脖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血都流干了。
开始有人说是男孩做的,小妞道破了真相,他蓄意报复,以同样的手段杀死了小妞。
范天行站在男孩身前,替他挡着那些砸过来的石子,嘴里嚷嚷着:“不可能!你们搞错了!”
他被砸的满脸是血,头都破了,村长说要把他们俩一起架在木头上烧死。
他们被五花大绑扔进了柴火堆里,只等明天天一亮就点火。
范天行很害怕,他哭了很久,最后哭累了,靠着男孩睡着了。
半夜他被人推醒,男孩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挣脱了那腕子粗的绳索。
“跑!”男孩牵着他的手,“快跑!”
“那你呢?”范天行满脸是眼泪。
“你去咱们上次捉野鹿的山洞里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我不,我和你一起走。”范天行很倔。
“我还有事情要办,”男孩擦干他的眼泪,“你听话,我肯定能到。”
范天行咬着唇,半响点点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他太慌了,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耳朵里充斥着呼呼的风声,听不见村庄传来村民们凄厉的哀嚎。
一村的人都死了,血流遍了白雪覆盖的土地,又被新的落雪掩盖。
男孩吞下口腔里残留的血液,起身拍了拍手,他环顾四周,雪下大了。
干干净净的,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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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果然毫发无伤地到了那个山洞,休整一夜后,他带着范天行往大山深处走,到了山巅后再顺着山路往山的那头往下走,走了不知道几天几夜,才到了另一处村落安家。
这个村子比五青山的那个繁华多了,人也多,牲畜也多,范天行对一切都很新奇,犁田、牛车、插秧……这些他都觉得新奇。
范天行渐渐长大,当初落下山崖遍体鳞伤的男孩也长成了高大的男人,他变得比少年时更加沉默,而且行踪不定,经常在夜晚消失。
但范天行全然被这一片更广阔的世界吸引了,并未注意到这一切异常。
直到他十九岁那年,那位叫小芬的姑娘在稻田里踮脚亲了他。
那一刻他心跳如擂,浑身都失去知觉,浑身的血都往一处地方涌。
他和小芬成了一对,他们约在稻田里数稻花鱼,趁着周围没人偷偷地亲嘴。
范天行觉得好快乐,这种快乐和别的时候都不一样,他浑身轻飘飘的,走路都能飘起来。
有天他回了家,男人坐在桌边等他,面沉如水,问他去了哪里。
范天行喝了点酒,笑眯眯地说:“我打算和小芬提亲啦!她不嫌我是个外来的,也不嫌我没有地没有牛!”
“提亲?”
范天行乐乐呵呵地点点头:“是啊,你要有嫂子了。”
“你记不记得我怎么说的?”
男人站到他身前,冲他森冷一笑。
“什么?”
“如果你敢丢下我,我就吃了你。”
范天行摆摆手,醉意朦胧地往屋里走:“困了困了,我睡了,你大半夜的都去哪儿了,好几天见不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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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他和小芬成亲那天,小芬穿了一件大红花袄,脸颊红彤彤的,漂亮的像画里跑下来的仙女。
他们没钱操办,阿芬家来了三个亲戚,简单摆了一桌酒。
“你弟弟没来啊?”
酒席上,阿芬问他。
“不知道哪儿去了,”范天行有些掉面子,“这几天总不见人。”
“没事儿,”阿芬给他倒了一杯酒,“听说前几天又死人了,最近不知村子中了什么邪,总是死人,我怕的很。”
“不怕,”范天行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疑虑,但仍然闻声安慰她,“咱们不做坏事,什么也用不着怕。”
“嗯,”阿芬红着脸靠在他肩膀上,“以后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了。”
酒席散了,天也暗了,男人带着满身霜雪回了家,眼角眉梢都是寒意。
“弟弟?”阿芬先是一愣,紧接着笑着招呼他,“你哥喝多睡了,今天怎么没早点回来吃酒?要不我给你热点饭——啊!”
阿芬在这个人世见到的最后一幕,是丈夫的弟弟咧嘴一笑,嘴里生出寒芒闪烁的獠牙,瞳孔颜色比她的红色花袄还红,好像眨眼就能滴出血来。
范天行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他飘在床顶,看着男人泄愤般地掐着他的脖子。
男人出去了很多天,他杀了一户捉妖师,逼问出了一个秘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敲开他的头骨,魂魄就能顺着天灵穴被完好无损地引出。之后,只要吃了这个人的躯体,他的魂魄就只能寄身于你的身体中,永生永世共存。
“我没骗你,”男人松开范天行的脖颈,转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我会吃了你。”
范天行想喊却喊不出声,他感觉自己哭了,但眼眶里却掉不出眼泪。
范天行被吃掉了,他后悔了,他不该改名,他还是更喜欢阿冬。
冬天多好啊,有白雪皑皑,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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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结界松动
“如果这么说,”司予坐在餐桌边,黑眼圈足足有鹌鹑蛋那么大个,他下巴搭着桌沿,“范天行到底算人还是算妖怪?”
“是人还是妖怪?”小福抱着他的螃蟹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语无伦次地嚷嚷,“喔喔喔——妖怪吃人喽!吃了人就变成妖人喽——!”
“……”司予打了个寒颤,抬起头看着戚陆,幽幽地说,“我怎么觉得事情走向变得吓人了?”
“喔喔喔——”小福接着喊起来,“妖怪吓人喽!可怕可怕真可怕!”
司予哭笑不得,扭头说:“宝贝儿,你复读机啊?”
“咯咯咯——”小福把小螃蟹高高举起,“护犊鸡是什么妖怪?小螃蟹你知道吗?”
叫司谢的螃蟹张牙舞爪,嚣张的很。
戚陆从他手里一把拿过螃蟹,刚才还开合着钳子的螃蟹在他手里瞬间变得乖巧起来,乖乖收起八条腿。
“你再嚷嚷,”戚陆单手掂了掂螃蟹,“今天晚上吃螃蟹。”
“哥哥!”小福扯着司予裤腿告状,“主人是强盗!”
司予瞪了戚陆一眼,接过螃蟹还给小福,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小福乖,带着小螃蟹去房间里玩好不好?哥哥和主人有事情商量。”
小福昂首挺胸,对戚陆“哼”了一声,被戚陆轻飘飘瞥了一眼,立刻又缩回司予背后,怀里揣着他的螃蟹“哒哒哒”跑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