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浮笑,像是以往那般不正经地开口,“木樨,我来羽星了,快点来接我。”
颐指气使,带着被偏爱的底气,像是好多年前那样,千里迢迢地看恋人,然后扑进怀里,得意地问:想不想我?
那边仍是没有人开口,白浮继续道,“你快点啊,我想吃鱼肉饭,还有鲁鲁兽的肉,还要喝红茶。”
说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最后像是满足了,冲着光脑亲了一口,“一会见。”
光脑屏幕暗了下来,倒映住青年一张面容,脸上带着笑容,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像是被浓雾遮住,哀哀的,透不进任何光亮。
他等了一会,一艘飞船降下,里面的人很年轻,西装革履的,恭敬地看着白浮,“您好,我是木先生派来接您的。”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有礼貌。
白浮也不客气,直接踏进了飞船之中,坐下后就有人推着小桌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排放了他方才点名要的吃的,分门别类地放好,香味扑面而来。
他吃了一些,等吃的七八分饱的时候,飞船停了下来。
在一片庄园门口停下,里面种着草坪,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亮着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奢侈的‘浪费’了好多面积。
推门而进,里面装修温馨细致,白浮还觉得很熟悉,想了想才拍了拍脑袋,这里面设计就是他曾经和木樨住的小窝,当时计划着以后买大点的房子,还要有浴室书房玻璃花房,要有一个大浴缸,能进去游泳的那种。
嗨呀,一切都如愿了。
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家用机器人,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主人好’,白浮应下,还伸手捏了捏它的仿真皮肤,自言自语道,“科技进步好快啊,你越来越像真的了。”
他满屋子乱窜,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的走,从一楼到三楼看了个遍,都没有木樨的身影。
于是白浮也不找了,自己去泡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睡下。
一连几天,他都十分平静,白日里吃吃喝喝,晚上泡澡看星星,拿着光脑玩新出的游戏,输了还骂骂咧咧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众人都以为这位新主人安分下来后,某天晚上他自己爬上三楼,赤着脚站在屋檐上,手握成喇叭状放到唇边,用力地喊,“木樨——”
“你出来啊——”
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放到居民楼能直接报警告扰民的那种。
喊了几声后没把人喊出来,反倒是那天接他的男人出来了,一额头的汗,“白先生,您赶紧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白浮站地累了,一屁股坐到屋檐上,晃着小腿道,“你让他出来,要不我就从这跳下去。”
说着,他当真往前挪了挪,作势要跳。
从暗处有一身影显现出来,面容苍老,原本一头黑发已经成了满头银色,他坐着轮椅,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白浮冲他笑着挥了挥手,得意的眼睛都眯起来,“看,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木樨啊,你想不想我啊?”
他笑起来眼睛像是月牙,带着狡黠,像是一个骗了乌鸦肉的狐狸,你明知道摇着尾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想揉揉他脑袋。
可是不行,木樨手指动了动,时光已经在他身上刻下深刻的烙印,带着满身疤痕,他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他们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容颜依旧,中间隔着百年的时光。
木樨面容平静,手指却紧了紧,他轻轻道,“不想。”
白浮撇撇嘴,脸上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那怎么办,我好想你啊,想来这里看看你。”
木樨垂下了眼,“你不该来的。”
白浮直接就笑出声来,他眼泪都笑了出来,而后伸手抹去,“我都来了,你还能把我赶走?”
指间那些透明的液体是温热的,却像是灼热的火,烫的人心中发疼。
软刀子戳肉,一点儿也不致命,就是疼,能疼一辈子的那种疼。
“你要是真赶我走,或者是又躲起来不见我,我就闹腾,搅得你不安宁。”白浮笑着说,“我看看你会不会不管我。”
他经常笑,以前笑,现在也是如此。
小无赖小流氓似的,白生了一副好样貌。
白浮就在这里住下了,院中的树每年开花,香香的,第五年的时候,花不开了。
床上躺着的人太老了,形容枯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白浮还是那副样子,年轻好看,到了现在,也是勾着唇,就是眼眶微红,看起来挺滑稽的。
他说,“木樨啊,你这人说话还挺算话的,还真没赶我走。”
他说,“咱俩太不容易了,被减去了一段时间,哎呀,真闹心。”
他弯着唇笑地吊儿郎当的,“木樨啊,我这几年就靠你养着,什么都不会,差不多算是废人了。”
他用手触在眉骨上,遮住眼睛,玩笑似地开口,“我一个人挺没意思的,咱俩一起走吧。”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眼眶凹陷,眼睛像是沾了灰尘的玻璃珠,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嘴唇微颤着,声音很低,“不……要。”
白浮握着木樨的手,他手上的皮肤饱满紧实,更衬得木樨的手像是一截干枯的树皮,“为什么不要啊,我们本来在一起才多久,就应该补回来。”
木樨的手开始挣扎起来,他喘着气,定定地看着白浮,气息微弱,“下……辈子”。
每说一个字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三个字说了好久。
他说着,白浮也听着,从他回来后,两人的交流其实不多。
多数时候都是白浮在说,木樨就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听,偶尔才答一声,这一声又能让白浮说上好久。
花开了他说,鸟叫了他也说,今天吃多了撑得慌也说。
絮絮叨叨的,像个话痨似的。
现在两人的角色好像变了,白浮沉默下来。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暖暖洋洋地洒到白浮身上,可他逆着光,眉间是苍白沉郁的死寂。
白浮眨了眨眼睛,“你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可别骗我啊。”他停了好大一会,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你好像真没骗过我什么。”
木樨缓缓地笑了,像是穿越了很多年的时光,他回归了青年时刻,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不……想你。”
他此生骗白浮唯一的一句话,大抵就是那年看着他说:不想你。
一个坐在屋檐上 ,一个坐在轮椅上,中间隔着一百多次的花开和花谢,两两相望,细看起来都是遗憾。
手中的温度一寸寸地降下,像是带走了房间里的所有热源。
又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多人已经忘了羽星上空的那场灾难,久到《宇宙之下》这部电影已经被称为古早电影了,一个老人站在了墓碑之前。
皮肤褶皱,手指枯瘦,就是笑容还没变。
他指腹一寸寸的摩挲着墓碑,轻轻道,“你想了我好多年,我也同样想了你好多年。”
“现在终于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再见面了。”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景绵长时。
白浮翘了课,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嘴里叼了个冰棍,直接用白森森的牙齿咬的咔哧咔哧地响,旁边来了个同学,身姿挺拔,一副少年好模样。
这少年望过来,眉眼间带着笑意,“同学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浮舔了舔嘴唇,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好老套的搭讪话语。”
他自己笑地乐不可支,旁边的人也跟着扬唇,像是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看着他。
笑够了之后,他说,“我叫白浮。”
“我叫木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陪伴,有缘再见,祝各位天天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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