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间与之前礼堂比更加恢弘、广阔的祭室。
高耸的供桌几近顶到天花板,数十个宝相端庄的神像们从房间最左排到最右,居高临下的悲悯目光笼罩了室内的每个角落。
层叠的七彩琉璃宝灯如信仰之河,明灭的金焰把整个祭室燃亮如白昼,庄严而神圣。
供桌最下方,一位鹤发老太,正敛目垂眸,正襟危坐于蒲团。
奇怪的是,她的面前不像秦观河那般,摆着各式玄学秘术的道具与法器,只在膝盖前放置一小小的黄铜烛台,一把金灿灿的线香正静谧的燃烧着。
而最震撼的,不是玄秘神奥的供桌,而是那条“点名簿”。
从天花板最高点垂下,像天际倾泻而下的赤红瀑布,神秘庄严到震撼无言。
那些细细密密的金丝穗子如千手观音的肢干,一丝不苟的垂下,将供桌包裹。
挂毯的四边,纹有晦涩圈绕的梵文,不,也许是蒙古文或满文,用金墨、宝石粉尘,苍劲有力的书法写着密密麻麻、十行八列、大小不一的神名。
没有一个神名是白岐玉能看懂的语言,可视线接触到的一瞬,心中便漾开无比圣洁、纯净的涤荡感,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
三千仙家,皆借我力,莫过于此。
正是将他拯救的幻境中见过的那个。
在缥缈的仙香中,白岐玉抑制不住的想要下跪、请求罗太奶的拯救,可下一秒发生的事,让他愣在原地。
罗太奶猛地睁眼,直直看向白岐玉的身后。
随即,“啪”的一声,一旁的秦观河竟行了个跪拜大礼!
现代社会了,人拜鬼神拜父母,却鲜见拜其他人。
可秦观河这大礼标准而恭敬:双手紧紧贴附在地,腰躬的极低,俨然是放足了尊敬。
不仅如此,未等罗太奶开口,秦观河便“哐”“哐”的磕起头来。
是那种不顾一切,诚惶诚恐的磕头,每一下都是直起腰板,十足十的把头砸在地上。
地板是上好的大理石,与人头骨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五,十,十五……白岐玉默默数着数,竟是连着磕了四十九个响头,秦观河才停下!
地板上已经满地血污。
即使是别人家事,白岐玉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他忍不住开口:“尊敬的太奶,观河先生他……”
“竖子勿管!”便听她阴沉、嘶哑的嗓音响起,“黄皮小儿,你可知错!”
她的并未大声怒喝,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像幽暗丛林中苏醒的独\裁者,训斥后代子孙般地位碾压,理所应当。
从内容中,白岐玉了然:是仙家附身了。
磕完头,秦观河颤颤巍巍的跪直身子:“靖宗爷,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贱奴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耍耍威风……也,也没想害人的,这不是您不在,想着帮您分担解忧么……”
“住口!”罗太奶一拍桌子,线香震得晃了三晃,“借口忒多!仅离去三日,你便闯下如此大祸!败坏我堂口名声事小,害人事大!”
“若非今日阴差阳错,偶遇香客,便因你一时逞能贪名,酿下无法弥补的大祸!”
说着,她俨然气急了,眦目赤红,遍布皱纹的面上青筋暴起,竟是一抬食指,秦观河便横着飞了出去!
至少一百四十斤的青壮年男子,像鹅卵石般轻盈的划过空中,“轰”的砸在墙上。
白岐玉惊得说不出话,再看去时,“秦观河”竟已泪流满面。
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触目惊心,混着泪水狼狈又可怜。
纵是如此,他仍摸索着从地上爬起,卑恭趴在地上,继续“哐”,“哐”的磕头。
边磕,他边求饶:“贱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黄十九发誓,如有下次胡闹,定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成仙!”
“……呵,胡老六已上告,你自称‘上仙’、‘大老爷’,还妄称自己为得道高仙、玉皇大帝之名,实在是荒唐、胡闹,无法无天!你这般下去,吾堂口已是保不了你,不出三日雷收了罢了!”
“贱奴真的不敢了,真的……半神爷,靖宗爷,您惩罚我就罢了,看在这秦姓小儿的面上,也饶了他吧!”
罗太奶还要降罚的手,闻言一顿。
她,不,“靖宗爷”方才是气急了,一时忘了此刻惩罚的是弟马秦观河。
他一甩宽袖,横眉竖眼的又训斥几句,便让秦观河起身了。
“……基本功不扎实,继续多修行!这点道行就出来丢人现眼,岂不是害人误事!”
“吾等出马者,为的是救治一方、积攒功德……这次是罗小妹偶然提早回程,也是香客命不该绝……不然,一条人命冤死的因果,你要如何还债?”
“靖宗爷说的是,靖宗爷为的也是奴才好,十九知错。”
“行了,”罗太奶疲倦的摆了摆手,“快滚罢,去给秦弟马疗伤!自作孽,还要连累别人……唉!”
“黄十九”便一边说着讨喜的吉利话,一边恭敬的后退着出了门。
巨门缓缓阖上,带起一阵线香缭绕,屋内只余惊魂未定的白岐玉与神情不定的罗太奶。
后者神情莫测的一甩广袖,坐回了香案前,白岐玉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赶紧深深鞠了一个躬,字字诚恳:“多谢太奶,多谢靖宗爷救我,今日之恩,必不会忘。”
“嗯。”罗太奶沉沉应了一声。
她的姿态已于刚才的正襟危坐不同了,是上位者特有的大刀阔斧,漫不经心。
但这样的气势恢宏,出现在一位瘦弱老太身上是怪异非常的,违和的人心慌。
白岐玉憷的心慌,还要哆嗦着说些感激之词,便听罗太奶打起了哈欠。
是那种又细又长的哈欠,连天的哈欠一个接一个。
在第五个哈欠落下时,罗太奶面前燃烧正旺的线香也倏然灭了。
星点一瞬消失,不仅如此,线香还从根部断裂了!
老人家都说,香断、燃不尽,都不吉利。
就在白岐玉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罗太奶清醒了过来。
震慑心神的压迫感散去,又是那个鹤发慈和的老太太了。
她不急着招呼白岐玉,而先是换了一个坐姿,变成了较为闲适的盘坐,呼唤门外:“小裴,给我换把香!”
“来了!”
短短一分钟后,裴世钟便端着黄铜托盘而来。
托盘上,一杯清水,一堆堆成宝塔山的酥皮小饼,还有一把新的鎏金线香。
放下托盘,裴世钟便离去了。
老太太眯起慈和的眼,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小帅哥,还记得老身么。”
白岐玉一愣:“您……认得我?”
“大孙儿的朋友么!”
“是您?!”
她招呼白岐玉坐下,白岐玉才如梦初醒,坐在了罗太奶面前的蒲团上。
方才被唬的不敢喘气,现在,白岐玉才敢打量传说中的仙婆。
仔细一看,不就是欧包店偶遇的厉涛歌的奶奶么!
白岐玉印象深刻,那位小老太太时髦的很,旗袍、毛绒外套,还有顶复古的小毡帽,像时装秀场下来的。
……无论如何也没法和高深莫测的仙婆联系起来。
“好了,你的八字观河已经告诉我了。现在,不要动。”
“啊……”
罗太奶便拿起清水净瓶,用左手顺时针轻摇了三圈,然后蘸水,把水滴打在白岐玉的眼睛、额头、两侧肩膀、和头顶上。
同时,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捏指,以韵律奇特的指法掐算着。
白岐玉一动不动的受着,连眼睛也不敢眨。
他注意到,罗太奶的十根手指,以指节为单位,纹满了繁复得咒文。
是一些神秘的象形符号,逻辑复杂却又自成一体,不同于白岐玉认知的任何语系。
上一篇:成黑科技大佬后我回地球了
下一篇:全知读者视角 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