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见那些白衣红带的修士三三两两往下走。
“竟然叫宁乘风那小子跑了……他带走了朱雀刀……”
“都怪云中门那个小弟子出来捣乱,脑子坏了吧,自寻死路……”
“嗐,我看他那师父也是个蠢的,竟然还跑上去护……云中门虽然不怎么样,但那护山大阵确实厉害,那小子脊骨都压碎了吧?”
“啧,快别说了,想想就牙疼。”
闻鹤深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奋力地往山上爬,“师父,哥!你们在哪里?”
“哪儿来的小娃娃,快起开,别在这里添乱!”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快点,来个人搭把手!”
“闻在野真他娘的疯了!在护山大阵里头动手脚,为一个外人折了多少弟子进去!狼心狗肺!”有人愤愤不平地骂道。
“脑子拎不清罢了。”有人应和,“快点快点,药峰的来这边!”
闻鹤深听见兄长的名字,抓住那人问:“我哥在哪儿?”
那人不认识他,“你哥是谁?”
“闻在野!”闻鹤深仰着头,眼里不自觉含了泪,“我哥呢?”
“死了!死得活该!”那人啐了一口,冷笑着将他推开。
闻鹤深愣了片刻,旋即愤怒道:“你胡说!我哥怎么可能会死!?你骗人!”
“呵,我骗你做什么?尸体就在长生崖上躺着呢,不知道是要扔到崖下还是扔到乱葬岗喂魔鸦——”
他话还没说完,凶巴巴的小孩拔腿就往长生崖上跑,被人撞倒了许多次,一路上听着别人愤愤不平地骂他哥和宁乘风,却始终没掉下泪来。
他哥浑身是血,总是一丝不苟的青色长衫破破烂烂,被人随意扔在了碎石堆上,了无生气。
“哥?”他蹲下来,使劲晃了晃闻在野,喊他,“哥,哥。”
闻在野浑身冰凉,毫无动静。
“哥?闻在野?”他跪坐在闻在野身边,抓住他冰冷的手,“哥,哥,你醒醒,我是小鹤。”
长生崖上人声嘈杂,月凉如水。
躺在地上的少年迟迟没有回应,也不像往常一样,只要他喊一声哥,就将他抱起来哄他,带着他御剑飞遍十三峰。
闻鹤深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他年纪太小,又被师父和兄长保护得太好,从未直面过死亡,但本能地开始恐惧和悲伤。
他找不见师父,便拽住云中门的师兄,求他们,“快救救我哥!”
“你们救救他呀!”
“求求你们救救他!”
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甚至还有人不客气地奚落他,“闻在野咎由自取,死了活该!”
“你知道他为了一个外人,连累了云中门多少人吗!?我师弟也死了!就是因为他和宁乘风扯上了关系!”
“死透了……救不回来了……”
有相熟的师兄见他这般不忍,要将他带下长生崖,“小鹤,你兄长死了,你师父为了护他身受重伤,现下还不知生死,跟我下去吧。”
“你胡说!我哥之前还说他要活上一千岁呢!才不会死!”他大声地反驳,挣开师兄的手,跑到了闻在野的尸体边上。
想起路上那些人的话,他想,不能让那些人将他哥扔到长生崖下,也不能扔到乱葬岗喂魔鸦。
他背着闻在野的尸体往清风阁走。
说是背,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背得起来一具快成年的尸体,不过是又拖又拽,没走几步便要跌倒再爬起来。
往常他哥带着他御剑用不了一炷香的距离,却变得遥不可及。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月光稀薄,他误入了一大片枫林,根本辨不清方向,周围漆黑一片,树影绰绰。
闻鹤深跌破了膝盖,想要哭却还忍着,晃着闻在野的的肩膀,带着哭腔喊他:“哥,你快起来呀,我找不见路了,我害怕。”
他胆子小又很没用,遇到事总喜欢哭,也总有人来哄他。
可这一次没人了。
他在枫林中拽着他哥转了一夜,始终走不出那片枫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片枫林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天亮后,他发现清风阁就近在咫尺,可他却找了一整夜。
他费尽力气弄到了一口冰棺,把他哥藏了起来,藏在了清风阁。
他师父闻斯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得很清楚。
闻斯醒来后,一脸歉意地看着他,“小鹤,是我害了在野。”
闻鹤深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使劲地摇头。
他只剩下师父一个了,怎么能是师父害的?
明明是宁乘风。
若是他不来云中门,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哥不会死,师父不会受伤,他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
宁乘风为什么要来云中门?年幼的闻鹤深想不明白。
年纪渐长,闻鹤深明白了许多事情,却依旧没想明白,但他需要找个人来恨。
后来,他年纪超过了他哥,身高超过了他哥,修为也远远超过了他哥。
他日日坐在冰棺前,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少年。
“哥,我的糖炒栗子呢?”
“你不是说马上就回来吗?”
他总要问上两句,好像这样闻在野就能活过来似的。
再后来,闻斯陨落,他成了十三峰的峰主,成了云中门说一不二的大长老,却还是日日要来冰棺前问问他哥。
“我把长生崖改了个名字,改成断肠崖了,还挺好听的,”
“闻在野,你后不后悔?”
“闻在野,你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闻在野,你怎么就那么伟大,豁出命去救宁乘风?”
“闻在野,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闻在野,你说句话。”
“闻在野,我收了很多徒弟,他们该叫你一声师伯。”
“闻在野,你说句话。”
…………
“哥,我的糖炒栗子呢?”
闻鹤深想了五百年,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为什么闻在野要抛下他和师父,去救宁乘风。
*
闻在野死死握住献风剑,强硬地将其改了方向,“当年师父护住我半缕残魂,被你用无数天材地宝养着,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下你和师父。”闻在野苦笑道:“只是我当时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便去做了。”
他救了好友,却害了同门,害师父重伤,害幼弟孤苦无依活了五百年,可若不救,乘风必死无疑,他良心难安。
不管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只是当时他来不及去想对错,来不及去想结果,莽撞又愤然,全凭着头脑一热,然后付出了代价,身死道消。
他确实是很没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将死之际袖中的栗子传来一阵温热的时候,也是有刹那后悔的。
他当时想:我还没给小鹤送栗子去,我怎么没早两天给他买呢?
可现在他只能目光平静地望着五百岁的闻鹤深,有些遗憾地对他说:“小鹤,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
“你恨得不是乘风,也不是我。”闻在野将献风剑松开,看着面前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青年,“你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当年那个孩子拼尽全力苦修了五百年,却始终没有走出那片黑暗中的枫林。
第32章 故人(上)
宁不为最烦打架打一半别人来插手。
但在他灵力耗尽, 只能损耗灵识动用血符的情况下,他还是很乐意有人来插手的。
他的路子向来大开大合,一旦打起来不整出点大动静就好像衬不上他大魔头的气势似的, 可这样一来便有个坏处——灵力耗费得尤其快。
虽然不像宁行远那般天资卓绝千年一遇, 可他好歹也是个天灵之体,否则主家也不会再他这旁支没落之后费尽心思将人接来, 是以宁不为修炼起来比别人之快不慢,灵力源源不断,随便他怎么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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