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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宅。
黑色的雾气在房中萦绕, 它们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盘踞在屋顶, 从上而下俯视着苏九归。
就像是群狼环伺, 等待苏九归这人咽气,好收走他最后的魂魄。
苏九归躺在床上, 他的脸色越发差, 而小白坐在他旁边,额头上红光闪烁, 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
苏九归出现异状时小白就醒了。
他手臂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被一排针扎过, 常人都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样去伤人,简直像是一种刑罚。
紧接着苏九归的手臂开始出现一道伤,鲜血涌出来,他们看不见蛇,就只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往里钻,手臂鼓起一条凸痕。
连小白都无计可施,小白再神通广大也无法控制梦境,他原本可以治愈伤口,可是现在一点用都没有。
温七半夜被惊醒,着急给苏九归擦拭身体,换掉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情况没有好转,苏九归的右手臂上出现了另外一道伤口,另外一只妖怪正在往里钻,他的手臂鼓起一个小包。
苏九归吐血了。
丝丝血迹顺着苍白的嘴角流下来,让他看上去那样脆弱,距离死亡就剩最后一步。
梦境会把人的过往放大,挑中人最脆弱的时候,他们不能凭空捏造,这些事是苏九归本身就经历过的。
小白双目通红,苏九归幼年时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认识苏九归三百年,其实根本不了解他的过去。
温七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昨天晚上去了一趟天水河,今早还是好的,怎么好端端就这样了?
鬼修的脑袋漂浮在床边,道:“这是靥蛇入梦。”
靥蛇入梦,直击最难以忘怀的梦境,人们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死去。
温七以为自己在听鬼话,“梦也能杀人?”
鬼修问:“做过噩梦吗?”
谁都做过噩梦,小时候被狼追到悬崖边,往下一跳自己就醒了,人们谈起彼此的噩梦时大同小异,做噩梦的死法几乎就那些。
鬼修道:“靥蛇入梦之后,在梦中死了人也就死了,就算你侥幸不死,回回都击退敌人,你也活不了多久。你总会饿,会冷,在梦里死掉轻而易举。”
温七咬紧牙关,那得多恐怖,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梦,那里面每一个东西都能要你的命。
鬼修嘴上说得轻松,表情却不太好,他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灵相,虽然看不到苏九归到底在经历什么,但他能看得清苏九归的念力在减弱。
按理说苏九归入梦已经有一阵了,人间一炷香的功夫梦里就是一年,来来回回好几年的折腾你,天王老子的意志都挺不住。
鬼修知道苏九归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云间城天水河底下早就有靥蛇,之前闹过梦灾,云间城一大半人都做了噩梦,第二天醒来死了半城人。
人们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死法,一点动静都没有,当时的城主被吓得半死,一直在各方寻找能人异士治理梦灾。
后来天水河被一个不老山的道士给封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手贱掀开了符纸。
鬼修眉头一挑,这么手贱的大概是他的主人。
季原初还真是魔族走狗,做事儿都不考虑后果,为了杀苏九归竟然这么大手笔,全然没有正道人士的慈悲心,明天云间城要死多少人啊。
温七认识小白这么久,见识过他狡黠一笑说要让苏九归求他,见识过他云淡风轻击退鬼魂,见过他不把鬼修这种小人物放在心里。
但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那是很无助的表情。
小白额头上红光闪烁,就像是一枚竖着的枣核。他应该尝试过各种办法去救苏九归,可是没有丝毫进展。
小白紧紧拽着苏九归,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仅有一片残魂,他没去过天水河,根本无法入梦去找苏九归。
况且,逐白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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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归已经在梦里度过了一年。
没有白驹过隙的说法,苏九归真的实打实在这儿过日子,每天都会看到日出日落,每天在墙上留下一道刻痕,那是他来过这儿的证据。
那感觉其实很折磨人,日复一日被伤害,生活中没有一点光亮,有些念力低微的可能已经自杀解脱。
靥蛇会编造一个以假乱真的梦境,一点点消磨人的念力,选择他十岁的记忆不过是因为这时候苏九归很弱小。
按照回忆来看,苏九归杀了鬼郎中后遇到了太清山前来清缴叛徒的云道长。
云道长没见过苏九归这样的人,思来想去把他带上太清山,让他师尊繆玑道人来处置。
太清山商量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将苏九归收为内门弟子。
然后给他改了名叫陆云戟。
他这段记忆早就被遗忘,若不是这次在云间城遇到靥蛇入梦,他都忘了自己身体里住过妖怪这事儿。
难怪他吞噬妖物金丹时,并没有觉得多么离奇。
他记忆缺失了,本能还记得,这就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苏九归原本只要坚持到太清山道士到来就行,现在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鬼郎中的尸体本来已经冷了,他死的时候盯着上方,一个微笑僵硬在他脸上,和爱人死去很满足。
现在鬼郎中怒睁的眼球动了动,绿色的尸液向他身上爬行,将鬼郎中整个包裹在其中,就像是穿着一个尸液做成的铠甲。
从好处想,他们现在能够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鬼郎中的脚抽动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咔嚓嚓,他的上半身硬生生转过来,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苏九归看。
他的爱人跟鬼郎中融合了。
记忆里没有这段,这不是记忆,这是梦靥。
鬼郎中站起身,原本就长得高大,现在整个人身上裹着一层流动的尸液,简直能用魁梧来形容。
鬼郎中朝苏九归走来,尸液融化流向他下垂的右手,幻化成一把三尺长的绿色柴刀。
苏九归面对敌人从不后退,下意识想要催动蛛丝,后来发现那只蜘蛛缩在深处瑟瑟发抖,一点都不愿意冒头。
孬种。
他躲闪时右腿被柴刀划了一个口子,绿色的尸液腐蚀伤口,疼得他脸色发白。
苏九归闷哼一声,硬生生受了一刀,动作在空中停了一瞬,紧接着就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就地一滚。
他拿到鬼郎中的柳叶刀,那把刀原本是要剖开他的心脏的。
苏九归喘息着,拿着一把刀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以他现在学到粗浅术法来说,他能杀死鬼郎中一次已经是运气极好。
苏九归只能用十岁学到的术法,变出来的都是些逗人玩一样的小玩意儿,卑劣地撞倒柜子,或者翘起一块木头地板。
鬼郎中步伐很沉重,会因为苏九归的干扰而略微停顿些许。
苏九归在屋内四处奔跑躲闪,一边想着如何从此处逃离,可他发现这是个无用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慢点。
突然,他想到什么,脚步一停。
鬼郎中没有再追捕他。
墙上的坛子齐齐碎裂,脑子,脏器涌动而出,他们曾经来自不同的妖怪,如今却好像一起活过来,挣扎涌动着然后凝聚成一个丑陋恶心的怪物。
鬼郎中就站在其中,碎肉虫子一样涌动,和鬼郎中杂糅在一起,生出个新鲜玩意儿来。
心肝脾肺涌上了天花板,从墙壁四处包裹而来,苏九归站在中间显得很弱小。
苏九归抬起头,烂肉从天花板上流下来,就像是水滴形状的肉瘤,沉甸甸往下坠,然后张开一张血盆大口。
从苏九归的角度可以看到数十排牙齿,还有从中钻出的一颗鬼郎中的脑袋。
苏九归和鬼郎中认识了快一年,这样见到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整个头就镶嵌在一张长满牙齿的大嘴里。
他的表情还停留在死时的样子,原本是释然的笑容现在看上去极为诡异。
大嘴缓慢地张开,像是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倒悬在苏九归上空。
逃跑没用了,这个梦要进入尾声,他想快点杀死苏九归。
“出来。”苏九归在叫自己的蛛丝,他现在相信的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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