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老天似乎与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已经是青年的他刚迈入安稳的生活,便收到了一纸病例书,那一刻过往的黑暗似乎又卷土重来,并且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后来的日子,青年便只能与各种各样的医疗设备做伴,最开始他还可以穿着病号服走在绿茵茵的草坪之上、看着碧蓝的天空、听着树上的鸟鸣;可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双腿逐渐无力,自由被剥夺,便只能被护士推着轮椅看过春夏秋冬、渴望着窗外的世界。
只是他最终没能熬过那个春天,失控了的汽车冲过拦车杆,在人群的惊慌失措之下,一切都变得刺目。
那一刻坎贝尔只能看到鲜红的血液忽然洒在半空中,似乎有什么重重落地,下一刻,一切都消失于无。
“不要……”
坎贝尔们猛然惊醒,他依旧站在摇篮之前,里面躺着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冲他露着笑容,还没长齐的乳牙又白又嫩,脸面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经历什么。
银发雌虫神色复杂,他抬头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与星际时代差别极大,大约是追溯到几百年前都不会有的风格。
坎贝尔忽然明白萦绕在顾庭身上的游离感从何而来——他的小宝石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出现在坎贝尔的心头,恐惧、害怕,以及荒芜的凄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长久地留住那抹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摇篮里的孩子还在开心的笑着,他似乎天生知道眼前这个身形高挑的陌生人不会伤害他,他甚至还伸着手,想要得到对方的拥抱。
“呀呀……”
乳牙才长出来不久的孩子笑着呼唤眼前的陌生人,他抬起白生生的小胳膊,试图抓住悬在半空中的银白色长发。
而坎贝尔也如他所愿低下了头,银白色的头发被白皙的小拳头攥在手中,就像是过去很多个夜晚里,年轻的雄虫也习惯握紧身边雌虫的长发。
坎贝尔深深地望着对方,最终伸手将那个冲着自己笑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精神力空间中,顾庭满脸茫然的站在废墟之下。
依旧是荒芜的星球,深色的天空中几乎不见星光,唯有猩红的月色泛着诡异的光芒,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口,下一刻就会将盯着他的虫吞吃到腹腔之中。
年轻的雄虫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明明上一秒钟还是在睡梦之中,但当他在忽然的惊惧之下惊醒后,眼前的景象就从印着牙印的巧克力色胸膛变成了不见虫迹的荒星。
“……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庭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突如其来的引力将毫无防备的他拉进了坎贝尔的精神世界,虽然不比精神力结合那么敏感,但此刻贴在他身体周围的、属于坎贝尔的精神力正骚动着,蹭得他脊椎发麻,身后的尾钩早就不受控制地卷曲在小腿上。
这些黏虫的精神力一点儿都不像是现实里的坎贝尔,所以银发雌虫果然还是有些闷骚因子埋在骨子里的吧?
“坎贝尔?你在这里吗?”
以往的每一次进来,顾庭都能在这里看到银发雌虫的身影,但这回任凭他呼唤寻找,也看不到半截影子。
“奇怪了……”顾庭一头雾水,正是一种想出还出不去的境地,便只好凭借直觉选定一个方向往前走着。
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里是荒星上的一片灌木丛,没有绿色,反而是暗淡的灰黑,似乎早就被乌黑浸透。
顾庭在灌木丛不远处看到了一片虚影,像是陈旧的记忆被拉了出来,颜色有些灰暗,但足以他认清那是几年前的坎贝尔——五官气质看起来更加得冷峻,银白色的头发还没有那么长,神情也也透着冷漠。
身形高挑、肌肉饱满的雌虫抿着平直的嘴角,似乎正在那里等候什么。
很快,顾庭就知道对方在等什么了。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从灌木丛后面来的是几只异兽,数量不多,它们支撑着细瘦的四肢踩过干枯的草地前行,粘稠的黑色液体浸湿在周遭,很快就腐蚀出一片青黑。
顾庭看到虚影中的坎贝尔提着刀,身形敏捷地冲了进去,动作灵活到不可思议,甚至无需四对蛛腿的帮助,便能将这几只普通异兽解决干净。
对于有些雌虫来说,他们的格斗行云流水般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而坎贝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迅速且利索,似乎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呼吸,明明只是枯燥的打斗,但顾庭就那样安静地看了很久,直到这场战斗进入尾声。
精神力世界中的风吹过,顾庭甚至感觉自己能够透过虚影嗅闻到血腥味儿。
银发雌虫抬手轻抹过侧脸,诡异的蓝色血液被他擦到了手套之上,明明才经历完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但他就像是个没事的虫一般,沉静冷漠,只眼眸藏着几分专注。
此刻坎贝尔的脚边已经堆了一群异兽的尸体,黑色粘稠的液体铺满了一地,滋滋作响的腐蚀声不绝于耳,属于雌虫的皮质长靴轻轻踩过那些被染黑的草地,锋利的刀尖在那群异兽的尸体之间搅动,很快便挑出几块亮着光芒的莹蓝色异兽核。
银发雌虫将他们挨个擦干净,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于是顾庭眼睁睁地看着虚影开始转变,似乎一瞬间就从荒星跳跃到了某个眼熟的房间里——那是坎贝尔的房间,是顾庭住了足足三年、所以绝对不会认错的地方。
年轻的雄虫脸上浮现出疑惑,他靠近虚影,试图看得更加清楚——
银发雌虫在夜里沉默地就像是一尊雕像,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半截被子,将一晚上劳动回来所得的异兽核挨个放在床边,围绕成一个圈,而床铺中间赫然是早已经陷入熟睡的黑发雄虫。
莹蓝色的异兽核在夜里泛着柔和的光芒,随着虚影中时间的消逝,当房间床帘外隐约透出浅色的光晕时,顾庭后知后觉发现那些围绕在‘他’周身的异兽核逐渐暗淡,从珍贵的宝石变成了廉价的石块。
这一瞬间,看着虚影的顾庭忽然想到了某些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才是他和坎贝尔住在一起不久,虽然时常会因为虫母的梦境而困扰,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顾庭睡醒来是感觉神清气爽的,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明显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痕也在淡化……
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恢复能力,可此时望着眼前的一幕,顾庭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坎贝尔的功劳。
胸腔里酸酸涩涩的,顾庭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又想和坎贝尔贴贴了。
而另一边怀里还抱着小孩儿的坎贝尔也浮现出了同样的想法。
重合起来的念头瞬间席卷了两虫的精神力世界,等顾庭再一睁眼,便在黑暗中对上了坎贝尔猩红的眼瞳。
这是现实,是他们能够负距离拥抱的现实。
顾庭忽然伸手搂住了坎贝尔的脖子,他小声道:“说吧,你偷偷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刚刚才脱离了雄虫精神力世界中气息纠缠的坎贝尔此刻又被对方的信息素缠住,因为早就有过更加深入的身体接触,以至于彼此之间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儿,便忍不住溢散出用于勾引伴侣的味道,甜滋滋的浆果与蒙着雾气的雨林相混,同时熏得顾庭和坎贝尔心跳加速。
坎贝尔伸手环住年轻雄虫的后腰,手指轻轻抚摸过对方翘着撑起来一截被子的尾巴,反问道:“什么事情?”
“你说呢?”顾庭伸手点了点银发雌虫的胸口,手下的触感很舒服,尤其是在坎贝尔放松后,像是握住了棉花糖似的。
因为大晚上交换去对方精神力世界的事情,顾庭此刻精神百倍,开始了他的“秋后算账”——
“你之前偷偷晚上去其他星球猎杀异兽的事情一直都瞒着我,要不是我今天在你的精神力世界中看到,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坎贝尔一愣,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说的必要,是他想对顾庭好,便也一直在对顾庭好,至于做了什么、需不需要被当事虫知道,这点儿坎贝尔反倒是没有想过,哪怕后来发现自己心动了、想要长远地抓住小宝石,坎贝尔也丝毫没有想着用“自己做过什么”来留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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